冯萌萌出去了一趟,回来给她带上一顶帽子和口罩,避免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被人认出来。
姜锦抱着手臂,闭眼小憩,却并没有睡着。
“锦锦姐,要不要给顾先生打电话?”冯萌萌小心翼翼提议道。
姜锦犹豫再三,依然选择拒绝。
前段时间她的状态不好,为了不让顾寒倾知道都选择了欺瞒,现在她的状态比上次还要糟糕,自然就更不可能让顾寒倾知道。
冯萌萌只好挨着她坐下,偷偷给周易发了短信。
从短信来看,周易已经在回国的路上。
一夜煎熬时间过去,姜锦在凌晨的时候勉强入睡了一个小时,精神头好了不少。
眼看着快八点,她想要去卫生间洗把脸。旁边冯萌萌裹着赵主任给的毛毯,睡得正香,姜锦也就没有打扰她,静悄悄地起身。
去往卫生间的路上,姜锦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夫妻。
有点眼熟?
经过这对夫妻身边的时候,姜锦脑中回忆迅速闪现而过。
这对夫妻不正是叶庭的父母吗?
在姜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叫住了这对夫妻。
两人神色略微有些不耐烦,但这份烦躁被压制得很好,看上去仍然是行为得体穿着考究的一对中产夫妻。
“请问有什么事吗?”说话的是夫妻中的丈夫,戴着眼镜,法令纹深刻,穿着熨烫过的笔挺西装,姜锦凑近一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一点香水味,一种很优雅沉稳的味道。
看到这样的夫妻俩,姜锦并不高兴。
他们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对夫妻俩精心打扮过,看得出来这不是他们装模作样,而是经年累月的如此打扮,早就成了习惯。今天也是如此,至少从穿着方面看不到半点慌乱,夫妻两人更像是要去奔赴什么重要的宴会。
而姜锦呢,她穿着随意,头发乱糟糟的用帽子压着,脸上是在走廊上坐了一夜的疲惫,平时的光鲜亮丽跟现在的她完全挂不上钩。
“二位是叶庭的父母对吗?”姜锦掩饰了对这两人的淡淡厌恶,说道,“我是叶庭的……朋友。”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朋友?什么时候叶庭有了这么奇怪的朋友?
姜锦看出了他们的审视,便说了一句:“我接到消息后临时从米国赶回来,昨晚到的。”
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夫妻俩却听出了别的东西。
叶母皱眉道:“我跟她爸爸昨天有点事情。”
姜锦哦了一声。
因为有事,所以连女儿自杀了也漠不关心,竟然比她一个身在纽约的人,还要更晚赶到医院?
姜锦不由得想起上次在医院偶然见到这对夫妻,听到他们交谈说要对家人朋友隐瞒叶庭患上抑郁症的消息,只因为他们觉得很丢脸——她对这夫妻俩的厌恶更深了。
哪怕再华美的衣衫,也遮不住他们灵魂的本质。
姜锦并不想对两人的行为有所置评,她决定绕过他们离开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叶母问她:“你说你是我们家叶庭的朋友?可我看你应该比我们叶庭要大吧?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充满了警惕,就像姜锦是什么会带坏她女儿的恶人。
不过因为帽子跟口罩的原因,二人并没有认出姜锦的真正身份。
“我之前来过这家医院当义工,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你有什么问题吗?”
叶母不满地皱着眉。
这女孩儿是什么态度?你啊你的,既然是叶庭的朋友,那不应该开口叫一声阿姨叔叔吗?
叶庭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当朋友。
“好,我们知道了,你走吧。”叶母挥挥手,不耐烦地想要打发掉姜锦。
姜锦反而不想走了。
她看到这夫妻俩,问他们:“二位说昨天有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比女儿的生死还重要?”
“你!”叶母瞪眼。
叶父瞥她一眼,在妻子前开口:“这位小姐,我们家里的事情似乎与你无关吧?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那斥责的态度,倒像是长辈对晚辈。
姜锦都快气笑了,这位叶先生未免太自以为是。
“我昨晚赶来这里,并在这里守了整夜,这个时候,叶先生跟叶太太在什么地方?在家安然入睡?还是说参加朋友聚会?或者为了照顾儿子忽略了女儿?”
姜锦接连的咄咄逼人,让叶家夫妻脸色皆变。
“你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家的事情轮的上你插嘴吗?”叶母的样子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后的恼羞成怒。
“这位小姐,请你自重。”叶父也不高兴,仅是维持着表象的礼貌。
顾寒倾和阿元要来纽约?
其实在离开华国之前,姜锦跟顾寒倾就反复提过要过来看她的时候,当时姜锦想着只有兴奋,觉得可以在工作的时候看到父子俩,连疲惫都尽数消散。
但是现在,姜锦的想法却是——
当然不可以!
姜锦差点儿就惊呼出声!
她怎么可以让顾寒倾和阿元看到她现在消瘦不堪的样子?连她自己洗澡的时候见了,都觉得触目惊心,顾寒倾跟阿元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触动呢?
可想而知,他们两人见了,必然也会相当担心。姜锦却最不想让两人担心,于是,怎么不着痕迹地拒绝这个提议,就成了关键。
“阿元的课程不紧吗?你的工作最近不忙吗?”
姜锦越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顾寒倾就越是警醒。
他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并不希望我过来纽约?”
姜锦如临大敌地攥紧手指:“怎么会呢!你过来我当然是高兴的!就是,就是我……”她犹犹豫豫半天,才说出一句,“好吧,我最近因为拍戏,状态不是很好,我不喜欢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状态不好?”顾寒倾心一紧,越发关切了,“到底是哪里状态不好,生病?还是劳累?”
姜锦扯开嘴角:“当然都不是!我现在为了戏里的角色,整天跟个疯婆子似的,怎么可以让你跟阿元看见?不行不行!”
“疯婆子?”顾寒倾低沉地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想象着姜锦顶着乱糟糟头发的样子,“倒是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姜锦故作凶巴巴的样子,又惹来顾寒倾一阵发笑。
反正姜锦就是很强硬地表示顾寒倾和阿元不能过来,至少是暂时不能过来。
顾寒倾到最后,竟然相信了姜锦的这番说辞。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挂了电话的时候,姜锦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因为了解顾寒倾,所以她深知怎样才能真正骗到顾寒倾。
单纯的撒谎是不管用的,必须要这样半真半假地说,他才会信。
方才姜锦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顾寒倾,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不论是从什么方面。但是她最后选择不说,这些东西她暂时不想让顾寒倾知道。
若是他知晓,她就真的没有继续拍摄电影下去的可能了。
姜锦为这部电影付出多少,最后期待就有多少。
她不希望她的努力,就这样半途而废。
所以欺瞒,唯有欺瞒顾寒倾,才是她唯一的办法。
姜锦这么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在高烧后的第二天,姜锦无视了杜克放假三天的吩咐,也拒绝了周易气急败坏的提议,狠心无视了冯萌萌泪汪汪的眼睛,回到了剧组继续拍摄。
高烧虽退,但低烧未断,姜锦以这样的状态,出来的效果居然比之前还要好。
她几乎不用化妆,就可以本色出演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在镜头前面,她更是与简这个角色融为一体。
她就是简,简就是她。
作为导演的杜克,自然不会错过姜锦的这份转变,私下里只有找到周易,问他关于姜锦的情况。
一向在杜克面前讨好又客气的周易,如今态度却不冷不淡,冷笑道:“杜克导演不是早就已经猜测到这样的情况了吗?”
杜克没有计较周易的语气,而是全心思都在姜锦身上。
“果然如此。”
周易就不喜欢杜克这副模样:“导演,与其思考原因,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觉得以姜锦现在的样子,适合继续拍摄吗?”
“不,要拍,当然要拍。”
杜克的斩钉截铁,说得周易都快喷火了。
他就知道不能相信这些洋鬼子!什么敬业态度!敬业就是为了一个角色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他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就是姜锦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比不上!
杜克知道周易误会,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要让这部电影结束,简的人生划上休止符,姜锦才能真正从这种过度入戏的状态走出来。”
心理医生反而没什么作用,如果有作用的话,那为什么这么多演员都死于抑郁症导致的自杀?难道以他们的身家,还请不起最顶级的心理医生?
“划上休止符?难道要让锦锦去自杀吗?简可是在剧本的最后选择了自杀!”周易更加生气了,恨不得拽上杜克的领子跟他打上一顿。
杜克一愣,的确,他似乎忽略了这样一个如此重要的问题。
“结局的话……”杜克迟疑了。
周易问:“不能把结局改了吗?最后变成简与杰克相亲相爱,简的而抑郁症也被治疗好的故事,这样锦锦的入戏过深也就不药而愈了。”
这是周易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杜克却没有一口答应。
改变结局,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原本的结局是对整个电影主题的升华,一旦改掉了这个结局,那么整部电影的风格都变味了,从一流沦为三流,别说他杜克的意见,怕是那位金牌编剧就率先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