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说完,就吃力地站起身。
顾寒倾伸手去拽她:“不!我不同意!”
“别碰我!”姜锦啪地打开顾寒倾的手。
等反应完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情绪有点太过激烈。
顾寒倾的心跌入寒潭,不断下沉下沉,姜锦的态度让他看不到半点希望和光芒。难道真的要就此和姜锦分手?不,他不同意!
姜锦不是还没把戒指还回来吗?是不是代表着她对他,还有一丝心软?
顾寒倾刚升起的希望,就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姜锦把戒指递还回来而碎裂成片。
顾寒倾不接。
姜锦就顺手放在旁边桌子上,越过他,决绝而坚定地离开。
……
阿元结束了下午的课程,被老师送到门口。
一直很有礼貌的阿元,自然是到离开的时候也没忘记弯腰道别,身上并没有骄宠后的跋扈,反而一派孩子少有的谦虚内敛。
因小见大,不知道多少人见到这样的阿元,都夸赞他未来一定成就非凡。
阿元转身准备找接他的人,却没有看到司机,路边也没有看到他的专属座驾。
难道是今天因事迟到了?
阿元反而觉得奇怪,因为他的司机是他老爸手下退伍兵出身,最守时间观念,这段时间来风雨无阻地接送他,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这个疑惑,在阿元扭头看到走来的姜锦时,有了解答。
他小跑过去,小脸儿堆满了欣喜的笑容:“锦锦!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我是来接你的。”姜锦摸摸他的头发,心里温和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世事真是奇妙,从她看到阿元的第一刻起,内心就有过别样的感觉。谁能想到,那是冥冥之中,她的灵魂深处在呼唤她怀胎数月生下来的孩子,她的血亲骨肉,此生最为思念的人。
阿元啊,谢谢你成长得这么优秀可爱。
还谢谢你……这么健康!
——对姜锦而言,再多的优秀,都没有一个“健康”重要。她都不敢猜想才出生的阿元被郑成扬送到孤儿院时,是个什么景象,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
还好他健康得长大了,如今还站在她面前。
“锦锦,你要哭了?”阿元疑惑地端详着姜锦的表情。
姜锦当然不能哭了,当着阿元的面,她连笑都来不及呢,又怎么肯在他面前流流眼泪呢?
“阿元,锦锦带你去个地方,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姜锦的提议,阿元自然是一贯点头说好。
他们也没走远,就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公园里,这里环境静谧,又因为时间点的问题,四周都没有多少人,也给姜锦阿元提供了一个完美的说话空间。
“锦锦,你的手好冷啊。”阿元从捏着姜锦的手掌时就发现了,小脸儿也跟着染上担忧。
“没事,只是手冷而已,我一点儿没觉得冷。”其实是因为姜锦冲出来的时候穿得太单薄了,被冷风这么一吹,不感冒都是好的。
阿元不会轻易相信,就是在长椅上坐下时,费力挪动小屁股,让自己挨着姜锦更近。
姜锦被他的动作逗笑,整整一个下午的煎熬时间,这是她第一个真心实意的轻松笑容。
果然还是阿元,她的小棉袄小太阳。
笑了之后,姜锦又因为心事而神情逐渐沉重。
接下来她要告诉阿元事实,但阿元是会接受还是抗拒,是会欣喜还是会埋怨?
姜锦还是害怕阿元会生气,她也最害怕阿元会从此改变态度,记恨或是抱怨,进而对她生疏。
怀抱着忐忑,姜锦还是说了:“阿元,锦锦问你一件事情好吗?”
“嗯?”
“阿元你……想过你的妈妈吗?”
阿元灿烂的笑容也因为这个问题滞了一瞬,他眨着眼睛,想了想才说:“没有。”
姜锦怎么觉得她有点听不懂顾寒倾的话了。
这个孩子是阿元?她的亲生孩子是阿元?
姜锦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
她下意识摇头否认:“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会是阿元。如果我的孩子是阿元,那,那当年,当年……”
姜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看到顾寒倾的表情那一刻起,就心知肚明——
他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阿元?怎么会是阿元?怎么能是阿元?
尽管她还曾经贪心地跟老天爷许愿,说希望阿元就是她的亲生孩子。但是打心眼里,姜锦却从未觉得这个许愿会成真,不仅是觉得荒谬,也觉得害怕。
她的顾寒倾,她一直以来视为倚靠停留港湾的顾寒倾——怎么能!怎么能是当年那个给她带来噩梦的男人!
此刻。
姜锦却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你说的,是真的?”
顾寒倾周身萦绕着沉寂的气息,竟然不敢去看姜锦的眼睛,害怕看到她眼底的失望伤痛。
他将手里的文件袋递出去,正是他从蒋郁手里得到的:“这是,你跟阿元的亲子鉴定报告书,蒋郁做的。”
姜锦抬起手,又放下,最后还是选择接过,这份她期盼已久的亲子鉴定书,现在却沉重到她根本不敢打开。
顾寒倾见她抓着那文件袋却迟迟没有动作,牵了牵嘴角,沉声而道:“在给我看了这份鉴定报告之后,蒋郁建议我,不要把这份鉴定报告给你看,他说无知是一种幸福,他也希望你幸福。但我却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答案,毕竟你等了太久,整整六年的时间,你的心,始终有一个角落,没有走出那段回忆。”
身为姜锦最亲近的人,日日陪伴在她身边,姜锦那些乐与悲,他又怎么会不知晓?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化解那些阴霾,直到姜锦可以彻底走出并遗忘那段痛苦,以完全的她拥抱新的生活。
那时他选择细水长流的方式来改变。
现在,这个方式却不得不变得激进残忍,顾寒倾亲手撕开血淋淋的真相,把它摆在了姜锦面前。
姜锦不得不正视。
所以,她抬起略微颤抖的手,将鉴定报告从文件袋里面抽出,一页一页翻看着,最后落在最后的那行字上。
她扬起嘴角,喃喃自语:“居然……居然真的是……阿元。”一颗泪水,就此从眼角滑落。
那是喜悦,也是悲伤。
姜锦泪眼婆娑地望着顾寒倾:“所以,七年前的那个男人,也是你。”
顾寒倾浑身绷紧像杆长枪,那般刻意地隐忍着,依旧不敢看姜锦的眼睛。
他也是费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一个“对”字。
“为什么?你顾寒倾,不会是这样的人。”
不管这份伤痛对姜锦而言,有多么沉重,但在姜锦的认知中,顾寒倾始终是那个正直而强大的顾寒倾,他拥有世间一切光明的东西,不可能跟这般行径牵扯到一块儿。
“因为,我中了药。”
姜锦身子狠狠晃了一下,脚下有些发虚。
顾寒倾见状,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扶她,姜锦却连连后退两步,拒绝了顾寒倾的靠近,就像浑身竖起刺充满警惕心的刺猬。
她哈了一声:“所以,我就是倒霉经过了那个地方,才会遇上你,被……被……一场噩梦,就此开始,是吗?”
“锦锦,都,是我的错。”他声音里压着难以察觉的哽咽,那般隐忍而痛苦,也到了极致。
姜锦无力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很快泪流满面,模糊了她眼前的世界。
除了哭,姜锦也觉得很可笑。
原来她人生的一切悲哀,竟然都是郑成扬造成的。
是他抛妻弃女,是他偷走古玩气死外公,是他无情冷血逼疯了母亲,是他掉包夺走孩子,是他害得母亲跳楼自杀……她的人生有了这么些波折还不够,郑成扬像是嫌弃给她的悲惨太少,竟然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险些染黑姜锦的灵魂。
因为,七年前的那一天,她之所以会去四季酒店,也是因为郑成扬。
却就此碰上顾寒倾,因为这么一个巧合,而彻底改变了人生。
至今想起那天惨痛的回忆,姜锦就忍不住浑身冒鸡皮疙瘩,精神几近歇斯底里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七年前是你在那里!我宁愿是别人!为什么给我带来这么难堪记忆的人会是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