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被填满了。
不只是填满,更多粮食因为放不下,只能堆在仓库外的空地上。
编织袋松开口，露出里面黄灿灿的玉米，堆得好似一座小山。
虽然是“小山”，但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怕是珠穆朗玛峰都不会比这座“小山”雄伟高大。因为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他们都是初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一个流民聚集地要是能存下半个冰屋的粮食,大概就获得了竞争苔原首富的资格。
奴隶本身就是他人的财产，自己没有私产,每次只能领一餐的豆子。如果打算只吃一半,存下剩余的,结果不是在干活中猝死，藏起的粮食被其他奴隶抢走,
就是没有猝死,但藏起的粮食依然会被其他奴隶抢走,接着饿死。
饥饿与寒冷,这个时代的死神,就乘着这两匹马在暗夜里悄悄徘徊。
对新人们消耗的粮食数有计算,没回过冰原基地,不知道第二个垂直农场已经在搭建中的古二一直担忧着粮食储备,却没想到被边部长一个人解决了。
他拉着边芒求问。
“这是我们的了？这是我们的吗？”
一向镇定的拾荒者首领只会重复这句话了。
“咳,虽然来源不合法,但那些奴隶主大概也没胆子跑我这儿讨回去吧。大家不要慌,修建计划做个更改，先建几间仓库把这些放进去。这些都是我们的……不是说过吗？欧翡纹和我用食物雇佣你们，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边芒说。
一个人搬回这么多粮食，忙了一晚上的他满身大汗。
可惜，没几个人听到他的话，大部分在看到这么多粮食的时候就癫狂了。
吵闹的声音传遍整个工地，连远处食堂新人奴隶们也没去工作，挤在门边围观，但又不敢靠近。
不过，就算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堆放仓库前的是什么东西，他们还是能看清楚的。
因为不知道工厂能继续这样提供多久食物，被驱赶来此的奴隶一直无法消除心中的惶惶不安。现在看到了这些，对接下来的安稳也很有作用。
边芒想着这些，瞬间感觉不到什么疲惫了，松了一口气，往墙上一靠。
欧翡纹的投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
没有回头，边芒在心灵感应中开口。
——大家笑得很开心，但我反而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强盗行径让你无法忍受？
投影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
边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与之对话。
——不，我很大程度上是结果论者。
——哦。
——老板。
——……
——其实这些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啊……真叫人心酸。
欧翡纹感慨。
两百年前，那是一个富裕的时代。
也是至今为止人类史上最灿烂的时代。
战争开始之前，人们几乎消灭了饥饿。战争进程中，那些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区域，反而比战争开始前更加繁华。
作为领着国家和联合国工资，一套作战服几亿的公务员，边芒很少为补给操心。
就算被后撤的普通民众，失去了曾经的工作和房屋，也没到……也没到如今的地步。
那样的繁华与富裕，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色彩鲜艳的糖果、厚涂奶油的蛋糕、沾满水珠的果蔬、研磨得精细的大米、冰库里看不出区别供人挑选的鸡鸭鱼肉……边芒感觉，只有拿出这些东西，才能配上眼前这些人喜悦的表情。
但那些已经随过去一起埋葬。
——你病态的帮助欲又发作了吗？
虽然是问句，但欧翡纹肯定道。
边芒一噎。
病态的帮助欲……这是什么鬼的形容？
——只是因为“大家似乎心满意足，但我知道万里长征才走一步”这件事产生的感慨而已啊！
——嗯，你知道目前万里长征才走了一步就好。
欧翡纹持续泼冷水。
——……咳咳，熬夜了一晚上的我现在应该还有休息时间吧？
边芒转移话题。
——没有。
欧翡纹说。
在边芒叹息的时候，他又补充。
——没有太长的休息时间。
——……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边芒怀疑他老板在逗他。
话说，最近老板的性格是不是活泼了一点？以前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边芒转动眼珠瞥过去，欧翡纹就站在他身侧。
原本以为欧翡纹和他一样，正看着不远处为粮食高兴的人们。却不想他视线一转，两人直接对视。
欧翡纹在看着他。
边芒不由微微一愣。
那双薄荷色的眼珠中闪烁着涟漪，在通感下让他舌尖弥漫开一股清凉的甜味。
只是清凉，不是冰冷，这片薄荷是有温度的，而且非常柔软，柔软得让边芒想起昨天被他放在窗台上，插进水杯里的那朵花苞。
欧翡纹对着他眨了一下眼。
涟漪消失了。
——早点休息吧。
欧翡纹说，投影一闪，消失于他眼前。
冰原基地。
与边芒告别的欧翡纹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依然落在清荣的工厂中。
光脑从未见过自己主人露出过这种柔和的目光，感情逻辑板块运转了几秒，它截了一张图，放进隐藏文件夹。
然后它劝告陪边部长熬夜一晚的欧翡纹。
“先生，您应该休息了。”
“不用。”
那点柔和的目光立刻消失，欧翡纹坐正，将几分电子文档的投影划到面前。
从拾荒者中选□□的情报人员半个月前就出发，不止洒进北地的流民和清荣奴隶中，还越过了清荣，向着更南方前进。
清荣往南，下一个城市往北，之间只有大大小小的村庄，庄头大多和清荣市的某个家族有联系，管理村庄里劳作的农奴。
清荣市里奴隶很多，村庄里的奴隶更多。
但要说什么大势力，除了可能潜伏普通人中的第七国际外，这片区域是没有的。
北地就是这样一个叫人不屑的贫瘠地方。
在这种环境下，清荣各个奴隶主面对实力足以碾压他们的外来者，示好失败后没有忍气吞声，反而动作整齐试图通过粮食压力给外来者找茬，说其中没有互相通气，欧翡纹是不信的。
就算互相通气，原本互为竞争对手的清荣各大奴隶主也不该动作整齐到这个地步，一点也不见犹豫和墙头草。
肯定有其他势力掺夹其中，许诺了保证或进行了交易。
而在北地，这个物产贫瘠，势力也贫瘠的地方，有能力做这个保证和交易的……
投影出的情报文档上，欧翡纹圈住“黑市”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