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床榻上盘坐的帝俊微微睁开眼眸,收回了神念,气色却不如先前好看,竟忍不住微微咳嗽了一声。要想,一个凡人“喉咙痒”咳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放帝俊这样的神仙身上咳嗽的话,恐不是什么伤寒病症。
而自然,帝俊对自己的“喉咙痒”这事显得很不满意,蹙了蹙眉,给自己掐了掐脉,即刻从唇间压出了一道轻微低沉的声音:“又消损了?看来…”话音未落,帝俊没有把剩下的思虑给说出来,只看着小塌上的风菱,挥了挥手将罩在她身上的昏睡诀给消了。
法诀一消,屋外的亮光打在风菱的眼睑了,有些微微刺亮,让她不经意在小塌上翻了翻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脑袋,醒了,随即习惯成自然地往一旁的帝俊看去,便听他道:“你可还记得你在孤山上遇到的褚犍?”
听到褚犍的名字,风菱一下从小塌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咬牙道:“怎么会不记得!‘没齿难忘’。”
帝俊见状,淡淡一笑,又道:“那你可知道褚犍并没有死?”
这话提得风菱一愣,她不明白,那日红云确确实实用九九散魂葫芦给褚犍打得魂飞魄散了,如何没死?
但与其相信红云那只见过一面的神仙,风菱还是觉着信任她的守护神方是正理,于是她更加惊醒精神,注目地望着帝俊,等他解释,而很快风菱的目光在帝俊面上停留了一阵之后,帝俊答道:“他的一丝真灵还在招妖幡中,不过,我倒帮你想了个法子处理。”
帝俊一提,风菱顿悟了,说来也是,有些小妖生怕自己有一日化成灰灰,而想寄托真灵在招妖幡中,只要有一丝真灵,他们就不算灰飞烟灭。
那么褚犍是上古妖族,虽然风菱当时没有机会验证他的真灵到底有没有在招妖幡中,但褚犍识得末芝,恐上古时和招妖幡幡主亦有过往,自然真灵就在幡内,她居然忘了这一层!
念及此处,风菱忙向帝俊问起了他要说什么法子…
吴小俊的问题让雷泽言松了口气,他觉得吴小俊既然能用“混蛋”一词,说明他此时脑子还算正常。
毕竟,若是自己心上人嫁了别人,不但不恼还要赞美几句的话,那委实太宽宏大量了!就算吴小俊已经不在意那人了,也不大可能做出恭维的举动,更何况雷泽言觉着他非但在意,还特别在意。
因而这会儿吴小俊问出“那人如何?”,雷泽言也就赶紧如实答给他听了:“不大清楚,不过据说与你一样,是个修士,毕竟非世子,出外修行也是寻常,好像是太玄门的首座大弟子。”
可是,雷泽言没想到,他刚一答完,非但没听到吴小俊滔滔不绝的感概,还只迎来了一声他若无其事的一个“哦”字,以及无尽的沉默。
说实在的,雷泽言不是一个好八卦的人,但世人皆有一颗不经意激起的八卦之心,偶尔好奇一下也是在让人理解的范畴,譬如雷泽言在军营呆久了,也需要放松一下,关注一下好友的情史,特别好友不按路数出牌时,他是可以好奇的,于是惊奇道:“这就没有然后了?”
而这一问之后,吴小俊眯起了眼,倒用一种比雷泽言更惊奇的目光看着他,看起来仿佛是今晚角色对换了,是雷泽言分外呱噪,而他吴小俊不耐烦,随即便反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然后?”
经吴小俊一提,雷泽言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脑海中勾勒出吴小俊平日里不厌其烦逗乐美人的画面,以及对美酒孜孜不倦的秉性,诚恳道:“你这性子还真不好说…”
“…”话音未落,吴小俊面色一黑,摆了摆手,丢下一句“那你就别说出来…”,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此时,乌云彻底遮住了月光,似有下雨的迹象,吴小俊的身影融进了漆黑的夜幕之中,带着他眼底少有的沉默一起消失了踪迹。
四更天后,夜幕低垂,沉沉的浓云后果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打着隔窗花,像琴弦轻挑,又像风吹垂柳,拨出了轻缓曼妙的轻盈曲子。
这样的曲子不知敲进了谁的心房,又泪湿了谁的眉眼,不高不低,不深不浅,只是这般漫不经心,却细细密密地点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涟漪,忆起早已飘散久远、说好忘却的情思。
此时,客栈一间别院之中还亮着微弱的烛火,像黑夜幕上绣着的一丝微小的星辰,透着粼粼波光,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