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子(捉虫)

于是他滚到一座假山之后,捏了个诀逃走了。

等到李行之赶到之时,他已经和红玉坐在东稍房中了。

王大虎喘着粗气,道:“那侯爷到底什么来头,我的法术对他居然不起作用,离他近了竟连灵力都被压制住了。”

红玉仍心有余悸:“我的琉璃幻境也迷惑不了他,大虎差点就被他抓住了……”

王大虎不太高兴的“哼哼”两声,南子慕才刚睡着不久,又被这两个人吵醒,现下一张脸臭的吓人,听完两人的对话后,活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好奇道:“你们是说——法术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对。”红玉和王大虎异口同声。

南子慕难得提起了一点兴趣,他朝红玉扬了扬手,示意她倒杯茶水过来,王大虎随手倒了一杯,脸色很差地送到他手里:“还不是你麻烦,非要把他也给带回去。”

南子慕了一杯茶下去,饶有兴趣地在床上盘着腿,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这世上只有真天子才妖邪不近,人间天子也不归天上管,能被天界认可的真天子即神明转世。说好听点是大慈悲,说明白些就算是下界历劫。”

王大虎虽不谙天道,但好歹跟了南子慕这么久,也曾听那只嘴碎的小鸟提过这些,他淡淡道:“才听闻如今是太平盛世,真天子降世……天下岂不又要大乱一场?”

南子慕默然——哪朝哪代是真的太平盛世?粉饰的太平之下总会有暗流涌动。

不过这人间太不太平与他何干?宫阙兴建又作土,天子登基又废黜,凡人生老病死蹉跎一世,于曾经的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所以如今这一消息自然也在他心里激不起水花。

只是为何是李行之?

南子慕还想着将他掳回去,两人种种田,过起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和凡人一般度日,直至白发苍颜。

看来……今后是别想安生了。南子慕心说。

“不过我记得红玉的琉璃幻境确实对他起了些效用,他确实被误导走向侯爷府后门,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被他识破了……”

南子慕顿时更肯定了:“那就对了,琉璃幻境是从前我教红玉的,虽说是妖使的,但到底是仙术。他是妖邪不近,只仙法能对其起效用。”

红玉不太能听懂南子慕用的这套语言,一头雾水道:“大人,你能不能……说人话?”

“不行。”南子慕是万不乐意用人话再复述一遍的,虽然他最近也学的有模有样,但语速还是很慢,句子一长或人一急,还容易结巴。

红玉只好求助王大虎,王大虎是嘴硬心软,一开始说不愿意,后来还是给她复述了一遍。

“……”侯爷愣了一愣,问:“她可是对你做什么了?”

南子慕只懒懒地一抬眼,起身把小孩从李行之的怀里接了过来,语气里夹了点故作高深的成分在:“侯爷的夫人,侯爷都不知道,那阿喜怎么会知道。”

“嗯?”

南子慕刻意把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的,他知道侯爷是聪明人,对所有人都存着戒备的心思,他不敢表现得太聪明,又不能装的太蠢。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侯爷一眼,然后认真道:“她是坏人。”

“怎么说?”李行之倒是很有耐心,打算听一下这位奶爹的倾诉。

“……”南子慕还是犯困,懒的倾诉,而且他也没有证据能指控程姚瑛含沙射影的行为。

他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道:“坏人就是坏人,我懒的和你说,我要睡觉了。”

脾气还挺大,李行之心说。

李行之看着他将熟睡的小世子放进了摇篮里,然后又将摇篮往后推了一推,同大床紧挨着。

他也没有凡事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爱好,只是没想到——在李行之的印象里,程姚瑛除了之前对那怀孕的哥儿心狠之外,几年来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在李行之的脑海中并没有什么颜色,浑身都写满了“规矩”二字,在他面前永远端庄得体,而李行之时常从太子妃嘴里听到的,也是夸她聪颖大气。

南子慕爬上床,觉得还是应当给李行之留下一点好印象的,所以并没有倒头就睡,他在床上摸了半天,从枕头掩着的床的角落里翻出了一纸袋的饴糖,这是昨天他从终南山上下来的时候,一只小妖塞给他的。

反正才这么小小一袋,无聊的时候可以解馋,所以就没让王大虎带回去。

“侯爷,伸手。”南子慕小气地从纸袋里拿出两颗糖来,然后放在李行之的手上。

南子慕手指在他的手里蜻蜓点水地一碰,留下了两颗触感粘腻的糖果。李行之看向他,后者的眼睛亮亮的,映着木桌上的烛火。

“送你的。”

侯爷活到这个年岁,还没有遇到哪个下人敢拿着这么廉价的玩意来送他。但也没有从哪个抱着金银财宝来贿赂他的官员和富商眼里看到过这样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神。

南子慕毕竟是和天地一起诞生的神明,纵然是未经人事、远离红尘,但岁月到底还是在他的眼里埋下了一池深潭,表面是单纯而有灵性的,而内里却不可捉摸,同时也是多变的。

他说“送你的”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也并未掺假,没有奉承,不为利益。

李行之鬼使神差的收下了那两粒糖,南子慕有些馋了,直接倒了两颗糖进嘴里,他微鼓起的两边腮帮子里各含了一粒糖,含糊不清的开口:“侯爷不回去吗?”

李行之本意也只是来看看孩子,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他明日还要离府,今晚是要回来收拾行装的。李行之又看了熟睡的小世子一眼,然后将蜡烛归回原位,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