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仅是苏断,苏父苏母也多少感觉到了一些江忱今天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出于对孩子隐私的尊重,他们没有直接问,而是让家里和他最亲近的苏断去关心一下江忱。
这夜,苏断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熟门熟路地溜进了隔壁江忱的房间里。
对于苏断整天想办法爬江忱床这件事,苏父苏母已经不管了,苏断一遇见和江忱有关的事就滑溜的像只小老鼠一样,总不能天天逮,而且江忱对于和苏断离得近这件事似乎也接受良好。
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江忱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后,他们索性就不再约束苏断了。
苏断熟练地爬上了床,缩进江忱怀里。
江忱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像往常那样揽住了苏断的背。
苏断用小脑袋在他胸口蹭蹭:“哥哥,你今天有心事吗?”
江忱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说:“没什么,只是上次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没考好。”
苏断问:“考了多少名?”
江忱:“第二。”
平时他的都是考第一的,这次意外考了第二名,确实是有些失利,勉强也能解释他心情低落的原因了。
虽然成绩还不错但总因为各种粗心考不到第一名的苏断:“……”
好气哦,接不下去。
苏断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说:“那我安慰你一下,今晚和哥哥一起睡哦。”
江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艰难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断断乖,今天哥哥想一个人睡。”
苏断:“……”更、生、气、了!
江忱竟然拒绝和他一起睡觉,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苏断又生气又伤心,难过得小嘴巴都撅了起来,最后还是江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才肯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回房间睡。
走的时候,还把江忱房间里的河豚玩偶也一并顺走了,大有把它当成江忱“替身”的架势。
苏断离开后,江忱一个人在床上又独自躺了很久才睡着。
这一晚,他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正蹲在一个花园样的空地里,不过这座花园里种的并没有鲜艳美丽的花,只有一颗长着两片翠绿小叶子,身体黑黝黝像颗土豆一般的植物。
自己似乎对这颗奇怪的植物十分爱惜,小心翼翼地给它洒水、扫灰,连它身边的泥土都要仔细翻查,检查里面有没有藏着会啃食植物的小虫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梦里的幻觉,指尖挨上这颗植物脑袋上的小叶子时,那一对叶片还小幅度地抖了抖,好像很害羞一样。
一颗植物会动,原本是很奇怪的事,但梦里的他似乎对这种魔幻的事适应良好,一点儿没有觉得奇怪,还变本加厉地摸的更用力了一点儿。
“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声。
江忱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断,却又不是他熟悉的模样,梦里的小少年眉眼比现在长开了许多,变得成熟了一些,看身量应该有十七八岁了,但还是很秀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闪着清润的光,眼底星光闪烁,像是浸润了清透的湖水一般。
从他这个角度仰着头看,那一对漆黑眼睫纤长的垂下,半遮住了苏断眼里的细碎光芒。
他在梦里似乎也是成年人状态。
江忱判断出这点的原因是——他站起来后比苏断高了大半个脑袋。
苏断脸颊微红,表情似乎有些埋怨的意味,他说:“你不要再摸啦,总共就两片叶子,都快摸秃了。”
虽然苏断说的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但梦里的自己却听懂了,低声笑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哑:“我养的小土豆,你不让我摸,总要补偿点什么吧?”
苏断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仰起头,向着他靠近。
两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近到呼吸都融化到了一起。
长大后的少年闭上眼,纤长眼睫像是小蝴蝶一样在他眼前扑棱了两下,最终,稚嫩柔软的唇瓣轻轻挨上了他的唇角。
邻桌差点被江忱一个眼神吓尿。
他感觉自己似乎接收到了传说中的……杀气。
江忱虽然性格比较孤僻,但绝对不是什么脾气不好的人,事实上,江忱的忍耐度还是很高的,比如说被他聒噪了那么久居然还没动手揍他。
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凶?
一秒翻脸也没这么快的。
他刚刚好像也没说什么挑衅的话吧,就是开玩笑说了句想摸摸江忱的弟弟。
……难道就是因为这句?
邻桌难以置信地想。
在英文中,“弟弟”这个单词并没有代指某个隐私器官的含义,邻桌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江忱实在是太护着他弟弟了!
虽然听说过有所谓“弟控”、“妹控”的存在,但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活的!
拥有着一个熊的让人想亲手弑杀手足弟弟的邻桌完全无法想象,江忱的弟弟到底有多可爱,才能让江忱像老母鸡护崽儿一样护着?他只是当玩笑说了一句,江忱就第一次对着他发了脾气。
这种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他这还只是说说呢,江忱就想冲上来打他了,要是以后江忱的弟弟谈恋爱的话,江忱会不会直接过去把他弟弟的女朋友手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可能……
下意识地觉得江忱的态度有哪里怪怪的,邻桌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中。
江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脸色很快缓和下来,和邻桌说了一声“抱歉”,就戴上自己的耳机,继续听歌了。
“噢、噢……那我不打扰你了。”
邻桌受了惊吓,生怕江忱弟控发作越想越恨再把他揪住揍一顿,安静如鸡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下一节课的到来。
江忱的视线照旧落在窗外,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了焦距,漆黑的眼眸中隐约含着一缕迷茫。
刚刚并不只是被凶了的邻桌受到了惊吓,事实上,他同样也被自己突然的失控吓了一跳。
在洛兰达的那一年给他留下了很多不美好的经历,但客观地说,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如何保持冷静就是其中之一。
冲动的人在洛兰达是生存不下去的,欺负和被欺负的戏码每天都在那个城市的角落里上演,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在弱小的时候没有任何准备地反抗或者报复,最后的结果常常逃不过以卵击石。
在那里,小孩子和女人无疑是最弱势的两类人,江忱早就在无数次的挫折之中吃了足够多的苦头,被生活逼迫着习惯忍耐和冷静。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情绪的控制已经足够强了,但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
你太过自负了。
从前之所以能够冷静,不过是因为没有被触碰到最珍贵的存在罢了。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个无法抹消……或者说是他根本不愿意摒弃的弱点。
他的弟弟,他的小少年,那个一见面就戳了他脸颊的胆子肥肥的小家伙。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隐隐约约地,有一个答案从他心里冒出了头。
但那个答案实在太过酸涩和可怕,江忱闭了闭眼。
上课铃声响起,江忱摘下耳机,让自己将视线放到黑板上。
他心里有一扇闸,关着不可名状的洪水与猛兽。
现在,这扇闸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柔软却无法忽视地,轻轻撞了一下。
……
放学的时候雪还在下,江忱撑着伞跨过大半个校区去接苏断。
苏断把自己的伞给了他,他要是不去接的话,苏断就只能可怜地冒雪走出学校了。
江忱到的时候,小孩儿就在教室门口等着,已经全副武装地戴上了帽子和围巾,配上蓬松夹棉的小袄,整个人向着圆球状的方向发展。
伞是双人伞的规格,两个人打一把绰绰有余,江忱就没有把自己书包里的那把伞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