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与宝镜面面相觑,隔了一会儿,石咏才颤巍巍地开口:“那……请问阁下是……”
“本宫乃是大汉皇后,椒房殿的主人,卫子夫!”
金盘傲然答道。
佟氏这话说出来,瓜尔佳氏就有些担心地望着石大娘。她也觉得佟氏的口气太大了,生怕表姐听了不高兴。
石大娘抿了抿嘴,微笑道:“谢谢大夫人关心。我那个小侄儿,已经拜了师,进了学了。”
佟氏一听这话开始还有些吃惊,后来却双眉一挑,眼中微微露出些不悦。可这是在旁人府上,又是瓜尔佳氏的生日整寿,她便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静了片刻,便转头对瓜尔佳氏说:“我们五姑奶奶如今被点了做皇子福晋,我也真是犯愁,头回操办这么大的事儿,真是战战兢兢呢!”
在座之人,大多已经听说了伯爵府的喜事。举座唯独石大娘没听说过,连忙向佟氏道贺。贺喜之后,石大娘便一直沉思着,不说什么,待到瓜尔佳氏的席面吃完,石大娘向众人告辞,便匆匆离去。
瓜尔佳氏私下里便埋怨佟氏:“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人家寡妇失业的,你这般巴巴地告诉她,不是逼她凑钱去准备给你家小姑子添妆么?”
石大娘与弟妹王氏都是寡居。她们两人都是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若是寻常时候走礼倒罢了,但是添妆却是不行。添妆时所用的各种绣品,都讲究一个“全福”。寡居之人所绣的,自然不合适。所以石家少不得破费,再去想办法筹办别的。
早先石大娘一直皱着眉头思量,显然就是为了这个了。
然而佟氏却不在乎,扬着头冷笑了一声,说:“我管她这些做什么?”
“谢礼也不要,伴读也不愿做,”佟氏一面数落一面奚落,“他石家不是有钱么,有钱送哥儿拜师上学,难道就没钱给姑奶奶添妆?”
瓜尔佳氏在一旁听得无语,心里颇有些后悔早先听了佟氏的话,下了帖子邀石大娘上门。
石大娘一回家,就从箱子里翻出那枚五两的金锭子,交给石咏:“咏哥儿明天上街寻摸寻摸,去置办些什么,贺你堂姑姑新婚。”
石咏看着母亲手里的金锭,说:“娘,不用动这个,我那儿还有点儿碎银子。”
石大娘摇摇头,看看这金锭子,下了决心:“去,将这些钱都花了,淘换些适合给新娘子添妆的好东西。对瓶对碗,或是成对的书画条幅,都成的。”
石咏吓了一跳:“要一下花掉这五十两?”
这才刚刚有点儿起色,这五十两一花,他老石家,立马就又一穷二白了。
“没办法!”石大娘咬了咬下唇,“你堂姑姑毕竟是要嫁入皇家的,咱家要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倒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总得出点儿力。”
石咏还是皱着眉头。
他觉得母亲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点儿面子,为了这么点儿面子,牺牲这么多里子……他们又不是什么宽裕人家,值得吗?
然而石大娘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得的。
她们在旗的人家,于这人情往来上头,极为讲究。亲疏远近,对应礼物厚薄,简直是一门学问。
然而这一件事上,石大娘如此下定决心,更多还是觉得二福晋又是可敬又是可惜,因此对于十五福晋入宫之事,也想要好好出一份力。
石大娘望了望石咏,说:“咏哥儿,你这渐渐也大了,以后当差娶媳妇儿,怎么着都绕不过伯爵府那里。既然绕不过,倒不如早早开始走动起来,这件事儿上,娘实实是不愿旁人戳咱家的脊梁骨。”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这下子贾琏倒对他多了几分信心,说:“你也该知道的,赵飞燕能掌上起舞,就是使人托着个金盘,她自己立在金盘上起舞。你想想看,一个人的重量有多少,再加个纯金的金盘,底下托着的人还不累死?”
石咏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问:“铜鎏金的?”
贾琏点点头。
石咏心想,铜鎏金确实是汉代就非常流行的工艺,只不过,这也不能直接证明这只金盘就是赵飞燕的呀!
到了文物的事情上,石咏的眼里就再容不得半粒砂子,直接将心里的疑问提出来反问贾琏。
贾琏听了自然是暗笑这个傻小子真是傻得可以,脸上却不显,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去问‘它’呀!”
他一手指着石咏托着的锦盒,锦盒里盛着的自然是那副金盘。
石咏却被吓到了,他圆瞪着双眼望着贾琏,似乎不敢相信:难道,对方竟然这么神通,将他的“秘密”也给看破了?
贾琏却笑:“‘它’既然不能开口说‘不是’,那自然我说它是它就是了。”
石咏松一口气——原来这贾琏只是说笑。
贾琏看了石咏的神情起伏,心里觉得更加好笑:这个石呆子,实在是太呆了。
少时贾琏又将另一只锦盒交给石咏,里面盛着的那个传说中“安禄山掷伤杨贵妃的木瓜”。石咏一见,只见锦盒不过半尺来长,宽高各四寸,确实是一只木瓜的大小。他略略打开盒盖,却见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摆着是什么。
“兄弟,你捯饬这两件器物,要花多少钱?”贾琏斜靠在对面椅背上,随口发问。
石咏与贾琏算是相熟,这一趟生意他不打算赚什么大钱,只别亏本儿就行。于是他掰着指头给对方算:“这么大的金盘,要重鎏一遍金,差不多得用二两纯金子、五两水银……”
水银是金的媒介,这鎏金的工序必须用到这东西。石咏想想水银的毒性,默默地又给成本里加上了口罩的钱。
“除此之外,我还得寻一位铜匠帮我,用他的炉子坩埚,大概也得用二两银子……”
“这单只是修金盘的花费,那个木瓜我还未仔细看过,没法儿给琏二爷把成本都细算出来。”
贾琏听了,朝怀里摸了摸,掏出两锭金子,往桌上一拍,说:“石兄弟,你还真是仔细,算得这样清楚。喏,这里头两锭,一锭你拿去买材料,一锭算是哥哥谢你的!”
两锭金子,一共是十两,按官价能折一百两银子了。
石咏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只肯收一锭,说怎么也尽够了。
贾琏却不肯拿回去,说:“好兄弟,你若是真能修了这两件器物,这身价就是千两千两地涨。你这是在替哥哥我省钱!”
石咏听着笑了。
贾琏做事爽利、出手大方,心里也照样打的一把好算盘。
不管怎么说,贾琏的脾性很合石咏的胃口。石咏收了这两锭金子,暗自决定,待看看“木瓜”是个什么情形,不管会增加多少成本,他都不打算向贾琏再另外收钱了。
两人在饭铺里的交待了这两件“古物儿”,约定了一月为期,在琉璃厂再见。石咏看看时间不早,便过去椿树胡同接弟弟。
石喻在椿树胡同的头一天显然很开心,被石咏牵出门,就叽叽呱呱地说着学塾里的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