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琏二哥啊!”石咏突然开窍了,“难道是……双喜临门了?”
贾琏笑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石咏也是大喜。早先贾琏得了大姐儿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喜讯,竟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传了好消息。
石咏大喜,连忙命家人将贾琏惦记了许久的野桃酒又抱了些出,哥儿俩坐着对酌一二。贾琏就絮絮叨叨地说起他去山西的安排。
原来贾琏得了伊都立的照应,得了大同府的实缺,满心欢喜。然而回家之后,贾府里的人却反应不一。
宁府那边没说什么,直接给贾琏送上一包仪程,似乎那意思是,既然补了缺,那就赶紧去赴任吧。
荣府这边,倒是赦政几个,一起聚在荣禧堂议了议。贾赦的意思,责怪贾琏怎么补缺的事儿也不与家里商量。贾母却认为这事儿不能怪琏儿,毕竟府里以前谁也没管过贾琏补缺的事儿,这会儿人家能耐,自己补上了缺,能怪谁来?贾赦被噎得无语,转而又挑剔起贾琏的上司伊都立的出身。
然而伊都立的生父是伊桑阿,外祖是索额图,当年曾是不折不扣的二阿哥党。听见贾赦指摘,贾母就不高兴了,只说:你还敢说你老子的不是吗?
贾赦想起自己亲爹当年站队的“光辉事迹”,乖乖地闭了嘴。然而贾政却很高兴,他早已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在侄子补缺的事儿上一点儿也没出力的事实,而是勉励贾琏,既然读了圣贤书,上任后就行圣贤所教之事,要爱民如子,一定要做个好官云云。
贾琏刚开始还将贾政的话听进去了,可是不久荣府里又听到喜讯,说是赖嬷嬷家的孙子赖尚荣,也补了个缺,没有贾琏的品级高,是个七品的知县。
赖家是贾家有头有脸的奴才,子孙如赖尚荣,早已脱了“户下人”的籍贯,并且有机会出仕为官,这全是荣府主子的恩典。听说那赖尚荣的七品缺儿,还是贾政帮着打点的。
贾琏还能怎么着?——笑容在脸上逐渐消失呗!
虽说七品知县的缺儿补起来很容易,可是贾政只顾着照应贾家豪奴讨贾母欢喜,却不顾自己亲侄子,这令贾琏原本高涨的热情,又被兜头一瓢冷水浇灭了些。
正在贾琏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南边林如海替贾琏聘用的幕僚赶到了京中。
林如海原本只听说了贾琏补了山东道沂州府的同知,可后来看了邸报,才晓得贾琏最后补的乃是大同府实缺,管钱粮的。扬州师爷,天下闻名,林如海便点了两名钱粮方面极为拿手的师爷,赶着上京,要给贾琏助一臂之力。同时林如海还给贾琏写了一封长信,写清了贾琏初次赴任应当做哪些,避忌哪些,如何处理与上司下官的关系等等。
林如海所指点贾琏的,则是贾家任何人都无法给与的。毕竟贾府里没有人有过放外任的经验。
除了这些经验之谈以外,林如海还有一桩旁人指点不了贾琏的。这位做姑父的提点了一下贾琏怎样与当地大户打交道。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山西晋商论起规模与经营之道,并不在扬州之下。贾琏上任,即是着手钱粮这一块的,便少不了与晋商打交道。林如海自然也倾囊以授,将自己积累了多年的心得尽数指点了贾琏。
贾琏得了姑父指点,自然也重新振奋,积极准备。他有林如海襄助,赖尚荣如何他已经不放在心上,相反还反过来隐晦提点了一下二叔贾政,请他老人家经心些,万一以后赖尚荣有个什么不妥当,别将贾府牵扯出来。
然而就在贾琏忙着准备出京的时候,凤姐儿突然诊出了喜脉。贾琏立时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所谓双喜临门,便是如此。
因凤姐儿月份还浅,轻易不好出远门,所以夫妇两人赶紧改变计划,贾琏先行赴任,凤姐儿先在京中养胎,等六七个月胎相坐稳了再前往大同。
同时,为了安凤姐之心,贾琏将身边一应侍妾与丫鬟,全留在了府里,照应凤姐儿,他自己则带着一帮小厮和幕僚,如同带着一个“和尚帮”一般,这就准备上路了。
石咏见贾琏眉飞色舞说得高兴,自然也替他们夫妻俩感到开心。
珐琅火链案的处理结果,内务府造办处在役工匠华色违规打造逾制器具,被罚带枷杖笞后流放。内务府造办处郎中王乐水,主事毛盛昌都得了个“失察”的罪名儿,各自降两级留用。唐英亦是主事,但侥幸因为长期以来一直在城外造办处辖下的琉璃厂与玻璃厂研制各种御制器皿,确定了与此事无关,因此没有受到牵连。
石咏听说了这个结果,颇为郁闷。华色的确是知法犯法,明知内务府的规矩,照样答应了替弘皙打制火链,而王乐水与毛盛昌也的确没有时时关注下属们都在忙什么,因此说他们“失察”,似乎也无可辩驳。然而真正主导驱动此事的弘皙阿哥,却什么损失也没有,一根毫毛也没掉。从这事儿上就可以见,这个时空里,妄求公平,是求不来的。
不过石咏着实没想通:弘皙究竟是图什么呢?
十六阿哥猜测弘皙可能是想借此判断康熙对他的态度。毕竟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回头弘皙将罪名往旁人身上都一推,然后说自己不知情,这事儿就了了。而康熙帝的态度似乎也表明了这一点,皇上如今对皇长孙依旧是抱着“保”的态度,也就是说,将来为了皇长孙而“三立”胤礽,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康熙帝圣心独断,这事儿就这么尘埃落定了。工匠华色担了全部罪责,而造办处的官员则被牵连,受了无妄之灾。
石咏与华色同在一旗,便通过自家佐领梁志国,找到了华色所在的那一领,打听了华色的地址与家境,往那边送了些银两。他抱着“救急不救贫”的原则,替华色治了伤,并打点了他流配西北之事,算是为他曾经景仰过的工匠们稍许尽尽心。
而王乐水那边,石咏便只能出言安慰了。
很快突如其来的委任状下来,石咏被告知他升任了内务府营造司的郎中,同时署任造办处郎中一职。
知道这个消息,石咏惊得独自坐了一刻钟没说话,随即卷了委任状去找十六阿哥:“十六爷,卑职……卑职真没有想要升官的意思。”
“爷知道,爷知道!”
十六阿哥笑嘻嘻地从脖颈后面抽出那柄随身不离的扇子,冲石咏扇了扇,似乎想要扇去他的火气。
“可这也不是爷点你升官的呀!”十六阿哥一面扇一面撇清,“可是爷如今造办处郎中的位置上确实没人,无奈只能找你署任,爷又想着,总不能教你这么个主事,去署任隔壁的郎中,干脆就把你在营造司的职位再提一提……”
石咏无语,万万没想到“被”升官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爷知道王乐水主事这次是被华色连累了,可是爷又能如何?皇上金口玉言发的话……再者王主事也只是降职留用么!等降一阵子就会再升回去的啊,爷若是找个旁人过来顶上郎中的位置,王主事就轻易升不回来了。所以爷这么聪明的脑袋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让你先‘署任’一下,等这事儿时过境迁了,再将王乐水官复原职,你就去了这个‘署任’的虚名儿,回归营造司的本职……”
石咏一时晕乎乎的,实在是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署任”,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这样看来,十六阿哥的确是……为他和王乐水着想的?
石咏赶紧拱手,向十六阿哥道谢,并就刚才的误会表示歉意。
官场这些事儿,他的确不及十六阿哥多矣。
十六阿哥见他都说完了,才晃着扇子慢慢地道:“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营造司升你的官,是谢你想的主意,那副羊骨制的老花镜,谁也没想到,竟让太后开心了好一阵。”
能让太后开怀的,康熙皇帝便不吝赏赐,区区一个五品官职,能算得了什么?
此外,除了上次那副科尔沁版的眼镜之外,石咏也还记得清楚,康熙皇帝提点过他,今年太后万寿,是一定要再拿点儿东西出来的。
“这个……十六爷,你可得多记着点儿……快,快点儿将王主事再升回来……”石咏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他说实在的完全接受不了,他竟然有朝一日居于王乐水之上。
“知道啦!”十六阿哥露出一副十分无赖的笑容,点着头冲石咏笑道:“爷这不也见你快到成亲的年纪了么?身上背着两个五品的头衔,娶亲娶起来也好看些。”
石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