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第178章

石咏知道这四个字是汉代的吉祥话儿,在各色汉简、铭文、瓦当上经常见到,甚至汉代很多人以此起名,仅凭这四个字,的确什么也不能说明。

石咏凝神想:也不知当真将这金盘修起的时候,它是否也能像武皇的宝镜一样开口说话。

在石咏准备修复金盘的这段时间里,武皇的宝镜一直非常兴奋,总是缠着石咏问这问那,似乎非常想知道它会不会就此多一个“同伴”。石咏心想,若是这件金盘补得未臻完美,没能唤醒这物件儿,教宝镜失望,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工作起来就越发精心,将金与水银在坩埚里融化了,涂在清理干净的铜胎表面,再用炭炉熏烤铜器表现,令水银挥发,最后才用坚硬的“压子”,将镀上一层金的铜胎表面反复磨压,让金质紧贴表面,同时也让器物显得光亮照人。

像这只金盘,表面鎏金太薄了倒是不好看,卷草纹和背面铭文的地方会显得太单薄。所以这“鎏金”的工艺,石咏做了五六次,才觉得将将满意了,这才最后用“压子”将表面压实磨光。

趁弟弟去学塾上学的时候,他独个儿在家完成了这道工序。

武则天的宝镜被他一直放在手边,到了这时候,宝镜自然兴奋不已,一叠声儿地问石咏:“你快问问它,真是赵飞燕么?”

还没等石咏接茬儿,那金盘里突然有个沉稳的女子声音在问:“赵飞燕又是何人?”

不是赵飞燕?

所以贾琏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石咏与宝镜面面相觑,隔了一会儿,石咏才颤巍巍地开口:“那……请问阁下是……”

“本宫乃是大汉皇后,椒房殿的主人,卫子夫!”

金盘傲然答道。

石咏跟随杨镜锌,进了十三阿哥的上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药酒味儿。石咏一抬头,便见上房通向里间的房门帘子动了动,估计是有女眷回避了。

待见了十三阿哥胤祥,杨镜锌和石咏一起行了礼。

进十三阿哥府邸之前,杨镜锌耳提面命,嘱咐小石咏千万不能再“胡闹”,在这行礼上出什么岔子了。石咏见杨镜锌言语恳切,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解释各色礼节的场合和用意。他不是那种不知好处的人,当即谢过了杨掌柜的教诲,这会儿又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十三阿哥胤祥这时候该只有二十六岁,可看着颇为憔悴。石咏匆匆扫了一眼,没敢多看,但第一印象只觉胤祥与胤禛差不多年纪,甚至两鬓有些微白。十三阿哥坐在炕沿,炕桌上兀自放着药酒与白棉布,似乎石咏他们进来之前,旁人正在给十三阿哥上药酒。

“杨掌柜,”胤祥认得杨镜锌,当即笑道:“四哥遣你来,又是有什么宝贝珍玩要赠我么?你这就直接拿回你们店去搁着,再转告四哥,老十三这里,啥都不缺!”

“倒也不是!”杨镜锌双手奉上那只锦盒,“雍亲王命小人过来,是送一对十三爷认得的器物。”

“认得的?”胤祥听了,稍许变变脸色,眼看着杨镜锌打开锦盒,他一伸手,满腹狐疑地将那一对甜白釉瓷碗取了出来。

这对碗当初是胤禛赠与兄弟,又被胤祥失手打了的,胤祥自然认得。只是一旦视线触及补得天衣无缝的碗身,又见碗身上蜿蜒延伸的一道道金线,胤祥惊讶之余,那对眉头却又紧紧地皱着,一转脸,盯着杨镜锌,问:“这是什么意思?”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这么轻,不是纯金的吧!”

贾琏坐在他对面,就嘻嘻地笑着说:“原本杨掌柜说了,我还有点儿不信,觉得他有点儿像是你的托儿。你这话一说出口,我倒是信了。石兄弟,看着是个行家的样子!”贾琏赞道。

石咏仅凭锦盒的大小和份量,就判断出里面东西的材质不是纯金,这份手上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初入行的学徒工可比的。

这下子贾琏倒对他多了几分信心,说:“你也该知道的,赵飞燕能掌上起舞,就是使人托着个金盘,她自己立在金盘上起舞。你想想看,一个人的重量有多少,再加个纯金的金盘,底下托着的人还不累死?”

石咏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问:“铜鎏金的?”

贾琏点点头。

石咏心想,铜鎏金确实是汉代就非常流行的工艺,只不过,这也不能直接证明这只金盘就是赵飞燕的呀!

到了文物的事情上,石咏的眼里就再容不得半粒砂子,直接将心里的疑问提出来反问贾琏。

贾琏听了自然是暗笑这个傻小子真是傻得可以,脸上却不显,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去问‘它’呀!”

他一手指着石咏托着的锦盒,锦盒里盛着的自然是那副金盘。

石咏却被吓到了,他圆瞪着双眼望着贾琏,似乎不敢相信:难道,对方竟然这么神通,将他的“秘密”也给看破了?

贾琏却笑:“‘它’既然不能开口说‘不是’,那自然我说它是它就是了。”

石咏松一口气——原来这贾琏只是说笑。

贾琏看了石咏的神情起伏,心里觉得更加好笑:这个石呆子,实在是太呆了。

少时贾琏又将另一只锦盒交给石咏,里面盛着的那个传说中“安禄山掷伤杨贵妃的木瓜”。石咏一见,只见锦盒不过半尺来长,宽高各四寸,确实是一只木瓜的大小。他略略打开盒盖,却见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摆着是什么。

“兄弟,你捯饬这两件器物,要花多少钱?”贾琏斜靠在对面椅背上,随口发问。

石咏与贾琏算是相熟,这一趟生意他不打算赚什么大钱,只别亏本儿就行。于是他掰着指头给对方算:“这么大的金盘,要重鎏一遍金,差不多得用二两纯金子、五两水银……”

水银是金的媒介,这鎏金的工序必须用到这东西。石咏想想水银的毒性,默默地又给成本里加上了口罩的钱。

“除此之外,我还得寻一位铜匠帮我,用他的炉子坩埚,大概也得用二两银子……”

“这单只是修金盘的花费,那个木瓜我还未仔细看过,没法儿给琏二爷把成本都细算出来。”

贾琏听了,朝怀里摸了摸,掏出两锭金子,往桌上一拍,说:“石兄弟,你还真是仔细,算得这样清楚。喏,这里头两锭,一锭你拿去买材料,一锭算是哥哥谢你的!”

两锭金子,一共是十两,按官价能折一百两银子了。

石咏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只肯收一锭,说怎么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