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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三点,102热闹起来,这天方堂没接受任何预订。陈易生在太湖石上贴了张金边大红纸:“主家有喜”,工整秀气的印刷仿宋体,喜庆中不失雅致。
林子君忍不住问唐方:“外头那张主家有喜在哪买?挺别致的。我也去买几十张给松江厂里备着,明年我爸大寿,给厂里贴上一片,赞格。”
唐方一愣,得意非凡地哈哈大笑起来:“陈易生手写的,像印刷的吧?厉害不厉害?”
林子君不信,非要出去再看看。
钟晓峰打量着唐方,笑了起来:“侬帮易生越来越夫妻相了。”
唐方不自觉地摸摸脸:“真格?格么吾塌着便宜了,伊比吾好看。”
“得意格样子。”钟晓峰学着陈易生的口头禅:“我厉害不厉害?”他翘起大拇指:“一式一样。”
唐方头一个摒不牢笑弯了眼,旁边的叶青、沈西瑜、老李老岑几个笑得不行。老李对着窗外呼唤:“快回来——陈易生,有人在说你坏话!”
喊完人,老李不忘补上一刀:“唐方,陈易生没告诉你他的毛笔字写得很臭?所以他专攻美术字,其实英文花体空心字他才拿手。”
叶青指了指白色陶瓷壁炉上那张“happybirthday”有点吃惊:“那张不会也是他手写的吧?我也想着怎么这么好看,明年给萌萌过生日要买几张呢。”
唐方骄傲地点点头:“是易生写的,明年让他给萌萌写。今天的布置也都是他弄的,我都没动手。”
老岑走到壁炉前,一个词一个词地读出下面的一排小字:“icannotchoosethebest。thebestchooses。什么意思?”
“泰戈尔的诗。”沈西瑜笑着走过去:“我不能选择最好的,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太肉麻了。糖糖,你男人也太猖狂了吧,怎么,他选择了你呀,明明是你选了他。”
唐方把小宋摆好的水果盘端上餐桌:“狭隘了吧?这是说我肚子里的最好的那个选了我们俩做父母。感恩懂吗?来吧来吧,吃水果。”
“易生真是涉猎甚广啊。”老岑始终是陈易生的铁粉,啧啧啧又一番赞叹。
赵士衡带着伊拉瑞亚也到了,一番贴面礼,在场的男人们都还有点害羞。
“wow!终于能有机会品尝到唐方你的手艺了。太棒了。”伊拉瑞亚热情洋溢的英语表白后跟着两句意大利感叹词。
唐方笑着解释:“不好意思,今晚是易生掌厨,他说也要让大家看看他的本事。”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
钟晓峰皮笑肉不笑地问:“他是不是还在菜场买小菜?或者等着杀猪?”
林子君将信将疑有点忧虑:“格么阿拉夜里切撒?有得切伐?(那我们晚上吃什么?有的吃吗?)”
唐方护短,立刻声音响了起来:“喂喂喂,撒意思啊!易生手艺老灵格好伐?近朱者赤,好歹也是我唐门大师兄。”
“我想去找点解□□备着。”老李拍着老岑哈哈笑。
老岑也来了幽默感:“要不我去摘点桑叶?蚕能吃我们应该也吃不死吧。”
唐方笑得不行:“什么呀,你们别门缝里看人啊,今晚吃烤海鲜,大餐!在园子里现烤现吃——”
外头玻璃门一响,却是上赶着要来祝寿的方少朴,身后还有新婚燕尔的妻子伍薇。
临近唐方生日,陈易生周五早早去新区老大房排队买新鲜出炉的鲜肉月饼和糖炒栗子,又绕到陕西路买了一盒美新的黑洋酥汤团,再去旁边威海路上的弄堂小馄饨打包了两客鲜肉小馄饨,胡子阿叔看他顺眼,特地拿了小食品袋舀了两勺雪白的猪油:“加在汤里,鲜。”
陈易生笑眯眯地拎了几只马甲袋,晃荡着去东面加油站拿车,正好遇到威海路幼儿园放学,门口家长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半都是老头老太和妈妈们。他好奇地找了个排在队伍前面的老太太问:“格是排队接小旁友?”
老太太看看他,标准上海居家好男人,长得还这么好看,遂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呐,还有十分钟才开门咧。侬小宁几岁了?儿子还是女儿?”
陈易生脸上乐开了花:“女儿,马上三个号头了。”
老太太和旁边的家长们大笑起来:“还是毛毛头,侬急啥?早咧。”
陈易生心想他说的三个月还是在妈妈肚子里呢,看了看铁门里又笑着问:“要提前多少辰光来排队啊?”
“阿拉嘛,没事体,提早半个钟头,宁噶勿来排队啊可以格,稍微晚点接。”
排在第一的妈妈转过头来笑:“阿拉囡囡嗲色了,天天要第一个接,否则一夜天勿开心,明朝来又要哭哭啼啼:姆妈,侬一定要第一个来哦——”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可见这种事也是常见的。
陈易生谢过她们欢欣雀跃地走人。啊呀,想想宝贝长安蛋蛋以后搂着他的脖子嗲不兮兮地要求“爸爸,侬一定要第一个来接吾——”陈易生浑身汗毛直竖,快活得不行,几乎要飘起来了,这份极有前途满足度极高的接送工作,谁也甭想跟他抢!
回到禹谷邨,陈易生开了门,哇啦哇啦叫:“我帮女儿看好幼儿园了。糖——糖——”
东西丢在料理台上,他推开卧室门,和坐在大衣橱前地板上的唐方四目相对。
“嗳?你在干嘛?”
“嗳?你这么早?”唐方也吃了一惊,手里的红木小盒子盖子还开着呢。
陈易生窜过来一看,蹲下身捏住唐方的脸哈哈笑:“好啊你!一个人在家偷偷摸摸数金条?”
唐方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嘘,轻点,我窗开着呢。”
陈易生好奇地拿起一根掂量掂量:“你这个小富婆,藏了这么多金条我竟然都不知道,哪来的?是要送给我包养我?”
“呸,你想得美!”唐方斜睨他一眼:“总比某人偷偷摸摸藏着理财产品好,好像某人在某银行里还有个保管箱?一年还要交好几百吧?”
陈易生吓了一跳:“银行又来单子了?”
唐方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好多年前我租来放教会的秘密文件的,早就空着了,要不你把金条放我保管箱去?”陈易生呵呵笑。
唐方白了他一眼:“才不要,这是我的,万一哪天——”想到罚款条例,唐方赶紧闭上嘴,拉了拉陈易生的口袋:“算了,还是我自己看着放心。”
“你个小气鬼!”
“谁让我最爱的就是钱呢。”唐方得意地把盒子盖上。
“说说嘛,哪来的这么多金条。你姆妈给的嫁妆?来嘛,聊聊嘛。”陈易生扯着她发嗲。
唐方把盒子收到衣橱里,盖回厚厚一叠夏天的t恤:“这金条啊,还真是有个曲折离奇又凑巧的故事。”她瞥瞥陈易生,笑着做了个鬼脸:“唉,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
“哎!别啊,我给你买了鲜肉月饼糖炒栗子黑洋酥汤团鲜肉小馄饨,还有两勺猪油呢,说给我听听嘛,心痒痒,难受。”陈易生急得抓心挠肺。
唐方哈哈笑,转身搂住他亲了一口:“等明年长安落地,我也每年给她买一根金条压箱底。以后读大学也好,结婚也好,她有金子傍身,遇事不慌。”
“一百克的有点小,两百克的差不多。”陈易生灵机一动:“不如我跟我妈开个口,她肯定能负责个两百克,我也来两百克,你一百克,每年来根五百克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