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娘横了一眼,陈易生顺着赵士衡的杆子赶紧爬:“你们看到了吧?我和唐方关系好着呢,我不乐意她裙子领口低,替她遮起来,她才发脾气的!”
唐方瞪圆了眼,这话是没错,但是听起里又哪里很不对。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老把棒球棍交给钟晓峰,点点头:“小唐是吗?”
唐方微微欠了欠身子尊老:“陈伯伯,我是唐方。”
“小唐,你和易生,你们俩个是怎么认识的?”陈老和蔼可亲地笑着问两人,看唐方如春风拂面,看陈易生如秋风扫落叶。
“我是他房东。”
“我是她房客!”
陈易生和唐方对视一眼,通过几十年斗争过程中的血泪教训,选择了实话实说。
常总工疑惑地问:“小赵说你们要住——到一起了?”
“我住他楼上。”
“我住她楼下!”
这下两人不用串眼神,异口同声。门口的方少朴和林子君面面相觑,这世界变得好像有点快,还有点怪。
陈老吸了口气,斟酌了一下字句:“你们年轻人,婚前同居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老一辈的也不是老顽固,不见得就会反对。但两个人闹点小意气就打起来还搞到派出所,是不是不够成熟?既然住到一起,也是件大事情,应该告诉父母一声,对不对?”
唐方着向陈易生,陈易生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摇了摇。前面0后面3,意思是江湖救急,帮忙扛过老爷子这一关,我三个月后就滚蛋,至于什么装修补偿,零!零!零!只希望刚才还算有默契的唐方看得懂。
唐方还真看懂了,在心里权衡利弊:担个虚名,三个月后分手,忙也帮了,房子也回来了,不赖。
走廊里一个人突然开口:“唐方你和谁同居了?”声音清冷,碎冰坠地似的。
“周道宁?”林子君和方少朴都吓了一跳,一时都没转过弯来。世界不但变得太快,好像圈子还特别小。
陈易生赶紧举起完好的那只手抢答:“和我!”瞄一瞄亲爹亲妈,低声描补:“你别看唐方长得不怎么样,惦记她的人特多。外头那两个都是,所以我才要管着点——”
成天对着图纸的常总工都怒了:“你会不会说话?啊?小唐能不生气吗?”你亲妈听着都想踹你。
赵士衡热情地跑了出去,握住周道宁冰冷的手:“道宁师弟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过来找我,应该我把文件送过去给你的——你原来就认识唐方?对,对对,你肯定认识,她家禹谷邨115号102,你以前推荐给我的,记得吗?”他笑得诚恳:“就是易生租的102,说起来应该谢谢侬。”
唐方貌似羞愧实则心虚地低下头,轻声认错:“对不起,陈伯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下次不会了。您别打易生了,要不您坐下来喝杯水歇一歇再接着打?”
唐方回忆自己过去的二十八年人生,只经历过一次如此混乱激烈到难以想象的场面。
高一的一个秋日傍晚,她奉命去买一瓶老抽,回来撞见一位高挑丰满妇女,刘海挑染了一撮撮深紫色,眉毛眼线唇线都纹得浓艳,带着一个头顶同款彩色鸡毛的同伴,气势汹汹杀入禹谷邨,揪出一个女孩当着众邻里的面控诉其小三行为,啪啪甩了她两记耳光。
那女孩却反骂她才是小三,身形灵活,状若疯虎,尖厉的指甲划得那两人脸上一条条挂了彩。以至于旁边劝架的人不多,看热闹的反而帮腔指责她插足别人家庭不应该。不想那享齐人之福的男人气势更汹地出现后,这两女立刻一同泪涕交加抢着哭诉,原来竟是三十岁的小三上门来打二十岁的小四。
唐方目瞪口呆,觉得堪比热门剧《金枝欲孽》,正要等看结局,被踢球回来的周道宁冷着脸揪着马尾拎出人群。
“烂污看多了长偷针眼。侬有空哦,回去做题目去。”周道宁身高腿长,她腿短步子急,酱油瓶一下一下敲在她膝盖上,疼得要死,还不敢吭气,又暗搓搓高兴于周道宁的亲昵口气。
至于她自己经受过最严重的暴力也就是小学三年级,数学考了八十九分,班级二十一名,偷偷拿给爸爸签了字,不料方树人那天心情烦躁,检查书包时翻了出来,勃然大怒。唐方吃了一记耳光,鼻血哗哗流。方树人又悔又恼火,把唐思成这个同伙拉出来狠狠批斗。看到父母因此吵了起来,唐方止不住鼻血,一条小毛巾捂了半张脸,给方树人倒了杯温水去劝:“姆妈,吾错了,侬歇一歇,喝口水再骂吾好了,勿要骂爸爸。”
架不吵了,方树人没了脾气,半杯水下去解释:“姆妈打侬,勿是因为侬考得勿好,是因为侬欺骗妈妈。还怂恿爸爸一道骗妈妈,格是绝对勿可以格,懂伐?”
懂是懂了,下一次唐思成签好字直接把卷子放到了牛奶箱里,唐方从心惊肉跳到习以为常,学会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权威型父母不能容忍的,是被隐瞒,是失去对子女的掌控。而陈易生很明显,没有严父慈母,只有严父严母。
赵所接了钟晓峰,一听陈意山自报家门,立刻哎呀一声:“原来是陈老您!误会误会了,小陈他也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呢。”一句“我爸是xxx”多简单!这陈易生果然轴得不行。
陈意山非富非贵,但这三个字响当当,专家、院士,而且是良心专家。规划行业的宗师,专业过硬眼光长远。当年在南方画了一个圈的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北京也应该出一个陈意山。可惜他坚决反对三峡大坝,屡次上书后,国内外赢得极高的赞誉,常被捧出来攻击那些管着专业事的不专业人士,就慢慢淡出了智囊团。但物业法起草时,依然请了他出山。领导一届一届在换,这样的专业领域拔尖人物却一直挺立不倒。像赵所这样的小干部,没见过也听说过。
唐方落在人群最后,低声吐槽:“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也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真是——”
林子君嘿嘿笑:“你不也被太后一巴掌打得满脸血过?”
唐方闷忒。
“螺蛳粉——!谁叫的外卖!谢谢!”真的外卖小哥主动热情声音洪亮。
钟晓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林子君一眼。
林子君赶紧返身往外走:“你快跟着去看热闹,我赌一百块钱,那个陈十三铁定会当众挨揍。”
唐方叹气:“没法开盘,我也觉得他铁定会挨揍。”虽然陈易生是被她坑了一把,警察要搞他,她万万不能接受。但人家老子要揍儿子,唐方倒是喜闻乐见。
门一开,后头抻长脖子的唐方啥也看不见,听见椅子脚划过地板的刺耳声音,嘭嘭两声。陈易生原本颠着椅子胸有成竹地前后摇啊摇,差点真摇到外婆桥去了。
“爸!爸、爸!妈、妈——”陈易生显然被吓到了,喊了三个爸两个妈,赵所钟晓峰和唐方有点尴尬。
唐方是窝里乖囡囡窝外横,两种人格后天形成且和谐共处。但像陈易生这种人前英雄爹妈前泰迪熊的,她不得不默默抱拳:还是您更胜一筹。
陈老毕竟是高知,阴测测冷笑一声:“咿,陈大师你不是还在莫斯科的吗?不是直接去参加米兰展的吗?怎么跑来外滩调戏人家小姑娘被揍断了手还进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