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溪站在原地不肯动,她总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这让她万分不愿挪动她的双腿。
“表妹,你怎么还在这儿?”
在叶清溪尚在纠结之时,萧洌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蓦地回头,惊讶道:“……表、表哥!”
萧洌微微颔首:“表妹,随朕来。”
他说着转身便走,似乎很笃定叶清溪会跟上他。
人家都堵上门了,她还有退路吗?
叶清溪深吸口气,慢吞吞跟了上去。她想,现在萧洌大概率不会自己动手杀她,跟他走两步死不了……
萧洌并没有走太远,而是沿着宫中的廊庑走到了一张石桌前,兀自坐下后抬眸示意叶清溪也过来坐。
叶清溪绷着脸坐下,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表妹,我有件事需得问问你的意思。”萧洌此刻声音温和,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浅淡笑意,眼尾微挑似含几分多情。
“表哥请说。”叶清溪低着头机械回应。
萧洌并不在意,笑笑道:“表妹,你说朕给你个什么妃位好呢?朕这后宫空无一人,你想要什么样的位份都可以。”
谢谢,我佛系,无欲无求。
“由表姑母决定便可。”叶清溪低着头仿佛在害羞。
“皇后如何?”
“……”
叶清溪前一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便被萧洌的话炸得懵了,只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继续低着头道:“清溪无才无貌,实在不堪大任,便是最低的位份也是抬举了清溪。”
“哦?你的意思是想留在乾清宫,虽说没有位份,却能日日与朕相伴?”萧洌挑眉问道。
不是,谢谢,你想多了。
“……那就请表哥将来给我一个最低的位份吧。”叶清溪道。
萧洌忽然冷哼了一声。
叶清溪正觉奇怪,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便听萧洌讥讽道:“清溪表妹之前一口一个心上人未婚夫婿,这才几日,便转而心甘情愿投入朕的怀抱讨一个位份,真真是薄情寡性。”
叶清溪:“……”啥玩意儿?!颠倒黑白的本事他已经练到满级了是吧!精神病人就能这样胡说八道吗!
——好吧,普通精神病人肯定不行,但精神病皇帝不但可以胡说八道,还可以胡作非为!
怎么办?她要怎么反驳才能显得自己道德高尚又不会太过得罪了他?
叶清溪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萧洌不知何时靠近了她,另一只手捧着她的侧脸让她仰起头来,似是无奈又宠溺地冲她笑道:“表妹,朕同你说笑呢,你怎么就信了?朕还巴不得你薄情寡性,否则朕又怎么能得到你呢?”
叶清溪大脑宕机了片刻,之前她不好意思跟太后提的一点就是这个!在有了太后同意的这个大前提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故意这么撩她,她怎么吃得消?!
她忽然想到,太后所谓的改变策略,是从太后自己那边来说的,那是太后跟萧洌之间的战争,因为一直以来强硬作风没用,不得不改变主意。可她不一样啊,她是太后和萧洌之间较劲的棋子——至少萧洌是这么看的——她的态度怎样,事实上应当并不影响萧洌对太后的观感。他现在故意撩她,莫非还是为了策反她,以此来惹他母后生气?
她又想起之前把萧洌从水里救上来时他们的对话,当时被太后打断了,如今回想,当时在她质问他怎么能狠心抛下他的母后不顾时,他说的好像是“明明是她不”……后面应该是什么?
“表哥,你当时想说的是什么?”叶清溪觉得那句话一定非常重要,禁不住在这极其不合时宜的情况下问了出来,“在我问你怎么能狠心抛下你的母后不顾时,你说明明是她不……后面没说完的是什么?”
萧洌带着几分暧昧的微笑蓦地僵在脸上,他倏地松开叶清溪,起身后退时踉跄了几步,却丝毫不在意,再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叶清溪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虽说有些遗憾没能得到答案,但之前的尴尬场景被她完美化解,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不破除了萧洌的伪装,让他抛下她逃走了么?
等等……抛下……莫非是“明明是她不要他的”?
叶清溪想了许久,直到太后的呼唤声让她回过神来。她还坐在被萧洌领到的桌旁,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身子都僵了。
“清溪,你让人来寻哀家?”太后上下打量着叶清溪,见她除了有些恍惚之外并没有受到伤害,便放了心。
“啊,是,先前皇上忽然叫我,我有些担心,但现在没事了。”叶清溪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太后匆匆点头道:“没事便好。”她面上带着愁容,心里有事的情况下自然没有注意到叶清溪的欲言又止。
太后看着叶清溪叹了口气道:“何江自尽了。”因此她才会匆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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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虽在后宫沉浮了二十年,有些观念早变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因而对新鲜说话不能接受的土著,听叶清溪这么一说,她也回忆了起来,皱眉道:“我穿来二十年,整个大梁倒是零星发过几次小规模的疫病……但还从未传到过京城来的。”
太后沉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叶清溪道:“我记得天花是有疫苗的吧?我小时候似乎也接种过……”
“对……”叶清溪点点头,“不过我出生时早就没有了。”
叶清溪刚刚好是个零零后,而在二十几年前,全世界就已经宣布在全球范围内消灭了天花病毒,国内反应慢了些,有些小地方九几年出生的人还在接种疫苗,但叶清溪就没有接种过了。但这是人类的大胜利,教科书上不可能会漏掉,她自然还记得,最早的比较高效安全的疫苗是让人感染牛痘,牛痘的毒性很轻,人在感染牛痘后感染部位发下疱疹,礼貌性地轻轻发个热什么的,便能产生抗体,因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的表面结构绝大部分相同,牛痘抗体也能杀掉天花病毒,因此便能终生防住天花病毒了。
“可惜以如今的生产水平,根本造不出疫苗。”太后遗憾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叶清溪道,面前的不是她解释了也没用的土著,而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前辈,她便没有犹豫,将她所知道的方法大致说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亮,她前世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听叶清溪这么一说,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涌了上来,她知道叶清溪说得是对的,而她也打算将这一方法在全大梁实施。她如今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连保命都艰难的穿越女了,她是太后,想要改变政治制度不容易,但要推行一项医疗政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只不过,如今萧洌还在床上躺着,太后的心思大半都在他身上,要弄什么疫苗也得在他清醒过来之后。
就在太后不放心打算再次去看萧洌时,有宫人匆匆来禀告,说是他已经醒过来了。
叶清溪忙跟着太后去探病,此刻龙床前围了不少人,端茶倒水的,查看病情的,倒是井井有条。
太医见太后来了,忙过来说明萧洌的病情。他身上并没有出疹子,不是天花,如今人已醒了,要不了几日便能痊愈。
太后闻言,终于长舒了口气。
“你们都给朕滚!”萧洌明明刚苏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宫人递过去的药一把扫开摔在了地上。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红,把药打翻后便挣扎着要下床,谁来扶他都被他推开。他眉头紧皱,面上带着孩子气似的恼火。
“洌儿,快回床上躺着。”太后快步上前,看了眼地上的药汁道,“药不喝便不喝,但你得吃些东西。”
“朕不吃!”萧洌身子一转,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洌儿,别闹了,你要去哪?等你身子好了,母后定不拦你。”太后眼神示意萧洌身后的两个内侍去把他带回床上。
只是那二人刚战战兢兢地碰到萧洌,他便蓦地甩开他们,口中怒斥道:“滚!”可他此刻身体虚弱,站都不太站得稳,把人推开时自己也没站稳,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快扶皇上回床上去!”太后心疼地皱起眉,又厉声吩咐那两个内侍。
二人只得硬着头皮将兀自挣扎不休的萧洌扶回了床上。
萧洌因体虚而没能挣脱,躺回床上时恼怒极了,把被子一掀,躲进了被子底下。
太后让人拿了清淡的食物端过来,在床边轻声劝慰道:“洌儿,快起来吃些东西。”
萧洌形成的人形物躲藏在锦被之下,鼓起的形状如同毛毛虫似的,远远看着的叶清溪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凶巴巴地闹脾气,然而那股子脱不开的孩子气,实在令人捧腹。也不对,觉得好笑的大概就她一个吧,他毕竟是皇帝,其余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看萧洌醒了过来还有精力闹腾,叶清溪担忧的心放下不少,躲在一旁看着好戏,就差面前摆个果盘边吃边欣赏了。然而就在她神情放松毫无准备之时,被太后唠叨了许久的萧洌忽然掀开被子直起身,冷着脸道:“让朕吃也可以,让表妹喂朕。”
叶清溪:“……”她为什么要留下当个吃瓜群众?!
太后只当萧洌还是在拿叶清溪做棋子与她作对,反正只是喂饭也委屈不了叶清溪,便回头道:“清溪,便劳烦你了。”
太后发话,叶清溪也没了反对的立场,只得磨磨蹭蹭走过来,在太后起身后让出的位置坐下,端了托盘上的清粥,拿勺子在表面舀了一勺稍稍凉下来的粥,放到萧洌嘴边:“表哥,小心烫。”
萧洌瞥了眼叶清溪,在她警惕心顿起防备着他作妖时,他只是简单地张嘴,一口把粥吞了下去。
叶清溪收回勺子,又舀了一勺,萧洌也是一声不吭地吞下。他的神情起先有些别扭,可在几勺之后便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叶清溪惊讶于萧洌的安分,等把整碗粥都喂完之后,心中生出这莫非是梦的想法。她回头看了眼太后,后者倒是没太惊讶,见萧洌喝完了一碗粥,便问道:“可要再吃点?”
“不必。”萧洌自己伸手拿起一旁的清水漱了口,又将被子用力一拉,倒头便睡。
叶清溪憋着笑,刚要起身时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了下衣袖,低呼一声直直往床上栽去,她忙将手一撑,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萧洌的身体撑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他是什么时候压住她衣袖的!
惊魂未定的叶清溪刚撑稳身子就意识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此刻的姿势有多么不雅——她一边衣袖被压在萧洌的身体下,另一只手撑在了他身体另一侧,犹如将他拥在怀里。
要、要命了!
叶清溪刚要收回手,却见萧洌蓦地扯下被子,见她距离如此之近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后忽然道:“表妹,你想做什么?”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叶清溪足以看清楚他每根睫毛的长度,她脑子空白了几秒,“他会不会因此而弄死她”这个想法如同万马奔腾而过,她嘴一张便道:“我……我在打蚊子!”
她慌忙直起身又坐回原位,伸出手掌看了眼,遗憾地说:“没打着,让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