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速度其实不算快,只是从车内往外看地上,那迅速后退的路面还是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萧洌很快又关上车门,牵着叶清溪回到了靠里的座位坐下,没有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却牵着她的手不放。
萧洌看了叶清溪一眼,见她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他手上微微用力,见掐疼了她她蓦地回神,他才笑了笑道:“表妹,你先前的心上人是怎样一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叶清溪咽了咽口水,她上哪变出这么个人来?而且,他突然问起那个她所谓的心上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我记不清了。”叶清溪硬着头皮道。她感觉不太好,总不能随便编一个,万一真的误打误撞上一个人,害了人可不行。
萧洌愣了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表妹这么快就把心上人给忘了啊。”
“是啊……我一向没什么良心。”叶清溪顺着应道,把自己说得不堪点,能让萧洌少点兴趣么?
“可这样的表妹却将我从水里救了上来。”萧洌似是笑得更开心了。
“毕竟表哥是皇上啊。”叶清溪勉强笑道。
“却是个没人要的皇上。”萧洌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叶清溪的手,表情落寞,“连我的母后都不要我。”
“怎么会呢?太后她……”叶清溪顿了顿,想起前两日发生的事,她又有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表妹跟母后真是很亲近呢。”萧洌侧头望着叶清溪道,“那表妹可知母后都是怎么对我的?”
叶清溪心跳微微加快,以往都是采取逃避态度的萧洌,如今看着像是愿意敞开心扉了么?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要弄清楚萧洌的病情,光听太后说怎么够,她必须听他自己说,听他说清楚他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我不知道,但表哥可以说给我听,我会认真听着的。”叶清溪反手抓住萧洌的手,语气郑重充满了力量。
萧洌静静望着叶清溪,片刻后说道:“在那之前,我有一事想知道。表妹与我母后,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母后嘴上说你只是来陪她的,却总将你往我跟前推?”
叶清溪为难地看着萧洌,她真的很想听听萧洌自己说他是怎么看待他母亲的,可说实话告诉萧洌,她是他母后为他治脑子里的病特意找来宫里的?想想那画面她都想哆嗦。
“表姑母说……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表哥是否因长期不近女色而生出什么变化,但此事又不能让他人知晓……清溪卑贱,配不上表哥,即便坏了名声也不要紧,表姑母答应我,事成之后会让我拥有这辈子花不完的钱物。”叶清溪硬生生编了个理由出来,至于能不能站住脚,就另说了。
“后来母后又为何答应我了呢?”萧洌也不知有没有对叶清溪的回答生疑,追问道。
“表姑母说,先应下……等这阵疫病过去,便为表哥广纳后宫,届时诸多美人环肥燕瘦,表哥必定会挑花了眼,再不会惦记我。”叶清溪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表哥也知表姑母做事自有章法,不会允许有人不按她的预想去做……若表哥不忍心见清溪死在一个无人之处,还请表哥别再跟表姑母对着干。”
太后对她这儿子看得很重,叶清溪跟在太后身边越久,就越有些不安,萧洌做出的那些对她的深情是假,太后一开始是知道的,可时间久了,说不定会疑心呢?她可一点都不想成为太后的眼中钉。虽说跟萧洌讲道理不一定有用,但万一呢?
“原来表妹跟母后也没我想得那么亲近。”萧洌嘴角一勾笑开,他勾起叶清溪的下巴道,“那正好。清溪表妹从今日起便同我一条心好不好?我定保你平安。”
……咦?
叶清溪忽然有些困惑,萧洌这是在挑拨她和太后的关系?为什么?她还记得最开始,萧洌故意对她暧昧,就是为了借太后的手除掉她,这是太后说的,当她观察到萧洌对太后的矛盾情感之后,她也很赞同太后的这种说法。现在呢?萧洌想把她从太后身边挑拨走,又是为了什么?怎么想都跟太后有关啊,想必目的还是差不多,他想让她背叛太后,好让太后伤心?
果然她就是个炮灰!
叶清溪如今也习惯被萧洌当成他和太后之间博弈的工具,此刻若说不,怕会惹怒了他,她还等着他从他的角度说说他跟太后之间的事呢。
“表哥……我、我一时间没法做决定,请容我再想想。”叶清溪犹豫着说道。
萧洌笑道:“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
叶清溪正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回去,却听萧洌接着说道:“或许,表妹听听看母后的所作所为,便会定下决心吧。”
正合她意啊!
“表哥,我听着呢。”叶清溪忙道,她努力地将欣喜压在了心底。
萧洌摸摸叶清溪的面颊,却问道:“表妹,你猜我是几岁开始记事的?”
叶清溪极力无视脸上的触感,想了想说:“四五岁吧?”除非他是穿越或者重生的,可以还没生下来就能记事。
“更早。”萧洌道,“一岁至今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清溪忽然想起了太后那次说杖毙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宫女时所说的“我以为他不会记得”,可他不但记得,还记得分明。
太后说过,在萧洌出生后,她的地位还不稳,整日里便忙着争宠,对他的成长很忽略。叶清溪那时候就觉得太后的话可能有些过于轻描淡写了,也不知此刻会从萧洌口中得到怎样的真相。
此为防盗章,买够全文一半的随便看,不够的等三天其实她把那宫女打死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手脚不干净,更主要的原因,是那宫女仗着自己长得漂亮,竟利用将洌儿带到先帝面前的机会勾引先帝。她怎么可能容忍有那样心思的宫女继续活着呢?只是没想到,那一幕却被她的洌儿看见了。当时他才三岁,那时候确实受了些惊吓,可不过几日他便忘记了,她以为他没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那件事么?
叶清溪没说话。太后……确实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么美好。毕竟是从宫斗中胜出的女子,也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不过因为她跟太后是同乡,得了对方的另眼看待,太后也乐意在她面前展现慈祥的一面,她才会误会了。人可以有很多面,端看她面对的人是谁。当面对皇帝时,太后就是个爱子心切的伟大母亲,当面对她这个同乡时,她又是满心怀念的孤独穿越者,而面对别的曾经被她打败过的宫妃,她大概是个高高在上的冷酷胜利者吧。
叶清溪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太后,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去评价对方。
“清溪,那件事……可是造成洌儿如今状况的原因?”太后望着叶清溪问道,她一向不爱表露自己的心思,此刻却多了一分压不住的惶恐。
她原本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让洌儿成了如今的模样,可之前听叶清溪说,基因的原因占了大半,她便仿佛松了口气,好像不必再那么苛责自己。然而,洌儿却对当年的事如此念念不忘,她又一次忍不住内疚自责,他变成如今的模样,果然还是她的错。
叶清溪道:“……不一定。童年发生的事,不一定会影响成年后的样子。”
心理学上的理论总是在进步的。弗洛伊德认为人童年所经历的事虽然会淡忘,但会藏在潜意识中,对人的一生产生恒久的影响力。但他的精神分析学派如今已不是主流的分支,最新研究认为,童年创伤在成年后也不一定会影响到人的性格形成。
不过,从皇帝的表现来看,他童年时的经历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可面对太后那惶惑的模样,叶清溪实在说不出口这一点。
太后那一口憋着的气似乎轻轻地吐了出来,她微勾唇角,笑容浅淡寂寞:“真希望那件事过去没有发生。”
如果她回到过去,她一定会将那个宫女拉得远远的再杖毙,绝不会让她的洌儿再看到那一幕。
她望向叶清溪道:“有没有办法让他能从那个心结中走出来?我不希望他再做那样的噩梦。”
叶清溪迟疑了会儿道:“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这有点像ptsd的症状。”
见太后微微蹙眉,叶清溪解释道:“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还算常见的。”
很多时候,精神障碍患者不一定只有一种障碍,很可能有共病。不过她才疏学浅,若皇帝有好几种纠缠在一起的障碍,那她很可能就分辨不清了。诊断精神障碍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太后从过去的记忆中搜寻,隐约对叶清溪说的这个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她微微蹙眉,ptsd,郁躁症……她的洌儿究竟还有多少病症?
翠微不太听得懂二人的话,但她并未追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此刻见太后与叶清溪二人都没再说话,又见太后神色不渝,她忍不住说道:“那事是个意外,怪不得娘娘,还请娘娘放宽心。”
太后没有应声。
叶清溪道:“翠微姑姑说得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谈谁的错没意义,重要的是解决它。”想到皇帝,她便一阵烦恼,语气也不自觉地低落,“我想再多观察一些时日。”
太后点头,片刻后又道:“辛苦你了。”
叶清溪勉强笑了笑,确实辛苦,目前她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真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只能继续她先前的计划,暂且观察。
太后给予了叶清溪足够的信任,基本上叶清溪在乾清宫里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比如说随时随地跑去找皇帝什么的。
叶清溪数着日子,皇帝的抑郁症状一直持续到第三天还没有消失,据太后所说,皇帝先前处于抑郁状态时不太爱睡觉,但这几天他却总是在睡觉,不大愿意从床上下来,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也懒得理人,有时候叶清溪跟他说上好几句话,他才会轻飘飘地回一个“哦”字。要不是知道他有病,要不是清楚对方是皇帝,叶清溪可能已经一巴掌打过去了。
这几日皇帝“很乖”,太后也稍微放松了些,约了太妃去宫里的佛堂吃斋念经。太后原本是不信佛的,如今其实也不大信,她不知对佛祖祈求了多少回,都没有让她的儿子有任何的好转,可上天送来了一个叶清溪,她想那便信上一回吧。
今日是几日好天气之中难得的雷雨天气,即便是大白天,也是黑压压的让人心情压抑。
叶清溪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几天观察下来,她认为皇帝的抑郁症状不算特别严重,至少没见他有什么自杀的举动,接下来,就是等他什么时候躁狂发作了……抑郁之后是立即进入躁狂期,还是会有一段时间的正常时期?
此刻叶清溪也回忆起了另一种跟郁躁症有些相像的精神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同样的有躁狂和抑郁,不过这种障碍是持久性、普遍性、病态性的,不像郁躁症一样是片断性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情绪变化很快速,通常是几个小时就可以从躁狂到抑郁,像皇帝这种抑郁期持续好几天的几乎不太可能。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解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人们所熟知的人格分裂,她目前观察到的抑郁期和躁狂期,说不定是两种人格的不同表现,不过她在他躁狂时期见过他,在他抑郁时期他却能认出她来,如此看来倒不太像是人格分裂。
在解离性身份障碍,双相障碍和边缘型人格障碍这三个词上面分别画了圈,叶清溪便把毛笔往边上一丢,盯着这三个词出神。如果她注定有这么一穿,为什么就不能等到她当上心理咨询师执业了之后再穿呢?那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头疼了吧。
叶清溪打算出去透透气,免得把自己也弄得精神障碍了。她刚开门便吃了一嘴的风雨,忙又将门关了回去。
这时候,皇帝在做什么呢?
叶清溪这么想着,便又开了门,顶着风雨向正殿走去。好在路上都有长廊,她不至于淋个湿透。走到正殿时,她惊讶地发现太后派去看着的两个内侍竟然不在皇帝身边待着。
“你们怎么在这里?”叶清溪皱眉问道。
个子稍微有些矮小的叫许木,人倒没他的名字那么木讷,见了叶清溪他便苦着脸道:“皇上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他一个人在里头?”叶清溪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是的。”许木面上也有些不安。
叶清溪探头看了眼,寝宫里居然是黑漆漆的,让人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