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溪觉得“你儿子推我下水”这话她有些说不出口,当时的情况稍有些复杂,是她一开始不小心才会差点掉水里,即便没有萧洌的一抓一放,他若袖手旁观,她落水的最终结局是不变的。这当然不是说她就不气他明明抓住她了却放手一事,可转念想想,跟个精神病人她计较得过来么?
叶清溪道:“当时我与皇上一起在湖心亭前站着,我失足落水了,刚开始我忘记自己会游泳一事,就沉了下去,等我想起浮上水面,就发现皇上也刚落了水。”她把自己当时想着要不要救他的那段心理活动给略去,“有两个内侍跳下水去救皇上,但看着不太行的样子,我便游过去把皇上救上岸了。”
“当时站在我右手边的人是谁?”萧洌忽然出声。
叶清溪有些惊讶,萧洌不是甩锅,还真有这么个人么?
她回忆了一番,她记得当时萧洌站在那块空地中轴偏右的位置,她浮出水看他时他已经落了水,而原本他站的地方偏右的位置……她记得没人。
所以萧洌这还是在甩锅吗!
“我在水中没看到那位置有人。”叶清溪实话实说,萧洌若想甩锅她拦不住,可不能通过她的证言!
不过……她还记得那两个跳下水想救萧洌自己却差点淹死的内侍,一个已经游到萧洌身边了差点被他摁水里淹死,另一个估计不会游泳,刚下水就使劲扑腾,当时她把萧洌救走时还看过一眼,不会游泳的那个已被还在陆地上的宫女拉回了岸上,而没了萧洌摁着,那会游泳的也自己游上了岸。如果光从她当时看到的那两个内侍的位置来看,那不会游泳的很符合萧洌的描述,但……她要是说了,会不会把一个无辜的人置于死地?
在不知道萧洌是真的被人推下水还是只是甩锅的情况下,叶清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听了叶清溪的话微微皱眉,冷冷看向跪地的四人道:“谁干的,早些说出来,将幕后主使也一并坦白,哀家许还能放你家人一条生路。否则,你们四人和你们的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叶清溪闻言心中一凛,这可不是那个无罪推定的年代,即便太后原来是现代人,可涉及到她儿子的,她怕也冷静不了。她不肯说出她看到的,到头来或许是害了四个人。
她一抬头见四人纷纷磕头求饶,犹豫了片刻终于出声道:“太后娘娘,我记得当时有个不会游泳的内侍,在水里的位置与皇上所说的有些相近。”
太后眉目一凝,厉声道:“清溪姑娘说的是哪个?”
那两个宫女是将不会游泳的内侍拉上来的,原本怕得要死,如今见有转机,忙指着其中岁数更小点的内侍:“是何江!”
被指认的何江顿时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瘫软在地,恐惧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指使你的?”太后手上青筋直冒,恨声怒斥道。
何江抖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人指使奴婢,奴婢是一时冲动,求娘娘开、开恩!”
他无论是面上的神情,还是声音里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谋害皇帝的罪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转机的,他已是个必死之人。
“胆大包天的狗东西,连皇上你都敢害!”太后怒不可遏,她不知道周围伺候的人里还有多少人抱着这样的心思,光想一想她就觉恼怒,一旦有人开了这头,谁知道今后会不会有人效仿?
她已打定主意要重罚,又想此事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内侍能做得出来的,便稍敛了怒气道:“把你身后之人交代出来,哀家便饶你亲族不死。”
“娘、娘娘!奴婢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受谁指使!”何江牙齿打着颤,心中早已后悔不迭,只想保住自己亲族的性命,竭尽全力把话说明白,“当时、当时奴婢是鬼迷了心窍,见叶姑娘落水后其余人都看她去了,奴婢、奴婢当时离皇上最近,便、便推了他……奴婢当时便后悔了,赶紧下水去救皇上……求求娘娘,奴婢死不足惜,求娘娘不要迁罪他人!奴婢罪该万死!”
他当时确实是鬼迷了心窍,也不知自己怎么如此胆大竟然敢对皇上动手,可那时候,在他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一张毫无生息的脸……明明她没有犯任何错,却被皇上活活溺死,凭什么,凭什么!那时候的恨意突然便涌入他的脑中,让他鬼使神差般趁乱动了手,可等皇上落了水,他也清醒过来,怕得不行。但此刻,他绝不会说出他的恨,绝不能让娘娘迁怒于她的家人……
太后久久没有出声,片刻后她道:“将何江关起来。其余三人也先拉下去关着。”
传令后有人进来将人都拖了出去,除了何江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其余三人不停地哀声求饶,只是没人理会他们。
叶清溪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萧洌原来并没有甩锅,确实是有人把他推下水。可为什么那时候他又嫌弃她救他呢?想来,应当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推他下水,他本就情绪抑郁,因此顺势想着死了算了,没什么求生欲望,这才在被救上来之后怪她多管闲事。
虽说他的做法依然挺消极的,可至少不是主动去寻死,总让人觉得些许宽慰。
“洌儿,清溪,你们先去歇息吧。”太后缓声道。
萧洌终于正眼看向叶清溪,展颜一笑:“母后,今日多亏表妹救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表妹也因此名节有失,我不能不报恩吧。”
叶清溪一愣,她当时光顾着救人了,根本没想到古代还有名节有失这一层,当然即便想到,她也不可能因为这顾虑而不救人。
萧洌撑着下巴,笑靥如花:“这下表妹不嫁朕也不行了呢。”
“其实……也不是不行。”叶清溪道,面前的不是她解释了也没用的土著,而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前辈,她便没有犹豫,将她所知道的方法大致说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亮,她前世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听叶清溪这么一说,那些尘封的记忆便涌了上来,她知道叶清溪说得是对的,而她也打算将这一方法在全大梁实施。她如今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连保命都艰难的穿越女了,她是太后,想要改变政治制度不容易,但要推行一项医疗政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只不过,如今萧洌还在床上躺着,太后的心思大半都在他身上,要弄什么疫苗也得在他清醒过来之后。
此为防盗章,买够全文一半的随便看,不够的等三天叶清溪:“……”神他妈赔不是,有大半夜跑来给人赔不是的吗!他就是为了诱骗她开门,趁着大半夜他妈在睡觉好杀了她,别以为她傻!
“表妹?”久久得不到回应,皇帝的声音略微显得焦躁了些,他又加重力气拍了拍门,俊秀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片淡漠,“表妹,你这样我就别无选择了。”
叶清溪心头一跳,还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门上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插销崩断,门大敞开,外头的灯光蓦地射进来,将一个看着阴森高大的影子投射到了床前。
叶清溪老鼠见了猫似的翻身上床,被子一掀盖住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吓得发抖。之前在正殿经历的事,她不想再重温了!如果她今日非死不可,他干脆一剑戳死她算了!
叶清溪躲在棉被下瑟瑟发抖,却不防被子被人一下扯开,她背后头顶上骤然多了个强烈的存在感。
“表妹,我听闻西方有一种大鸟名叫鸵鸟,一遇敌便将头埋入沙子底下,自以为它看不见敌人便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属鸵鸟的?”皇帝慢吞吞地问道。
叶清溪不吭声,她倒希望她是只鸵鸟,就算不会飞吧,也能扑棱几下翅膀扇死他!
皇帝一把抓住叶清溪的手臂将她上半身提了起来,自己在她床边坐下,就着外头的灯光打量着她的脖子。
叶清溪咽了下口水,半晌没见皇帝马上掐死自己,正觉古怪,下一刻却听他说:“表妹,你是本来就这么胖,还是被我掐肿了?”
叶清溪:“……”他是有病吧!
她心里生起了深深的无力感,偷偷抬眼看皇帝,这个年少的帝王正专注地看着她,不,或许说他只是眼睛在看着她,但他的注意力却像是不在她身上,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淡漠感。
不像是那个抑郁期的小皇帝,也不像是躁狂期的那个……莫非他此刻是处于正常期?不是来杀她的?真的是来赔不是的?可赔不是有上来就踹门的吗?还又是猪又是胖的,他要不是个皇帝,这么说话早被人打死了!
“是掐肿了……”叶清溪壮着胆子回了一句。
皇帝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是我想岔了,就表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想杀我也不容易。”他掐了掐叶清溪裸露在外的细手腕,又抬头对她露出个莫名笑意,“我母后若要杀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周章。”
叶清溪觉得他的话里有太多值得吐槽的部分,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她还是说:“太后是表哥的母亲,对表哥只有爱护之情,表哥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哦,是么。”皇帝语气冷淡,视线只是松松地落在叶清溪脖子上,也不知听到她为太后辩护的话没有,只是伸手摸摸叶清溪的脖子,叹道,“都肿得跟猪脖子似的,看来先前我真的太用力了。”
叶清溪:“……”就不肯翻篇了是吧!非要跟猪过不去吗!
发觉皇帝似乎真的是来道歉的,叶清溪的胆子顿时回来了。虽说躁狂期持续得有些短,但对她来说是好事啊,正常期的皇帝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好歹能讲道理。
“表哥也是无心,清溪不会怪表哥的。”叶清溪故作乖巧。
“嗯,你怎么敢怪我呢,毕竟我是皇上。”皇帝点头道。
叶清溪真的是特别特别想大吼一声,老子只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这个杀人未遂犯,你嘚瑟什么啊!但她只是低了头,想到今后还要继续跟这小皇帝相处不短的时间,她就一阵绝望,她宁愿回去做包子啊。
她正悔恨呢,下巴又被皇帝掐住了,他抬起她的头,对着她的眼睛道:“表妹,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不是,我没有。”叶清溪回得飞快。
皇帝道:“没关系,你当面骂也行,趁着这会儿我还对你有几分愧疚之心。”
叶清溪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丝不详的意味,他这样说,本来就不敢当面骂他的她更不敢说什么了,“趁着这会儿”?那没有愧疚之后呢?
“不骂便算了,胆小鬼。”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没等叶清溪对这胆小鬼的评价做出反应,外头突然响起几声请安的声音,随后便是太后匆匆走了进来。
看到屋里的这一幕,太后微微一怔。
皇帝镇定自若地松开叶清溪站起身,垂着视线道:“母后。”
太后看向皇帝,目光微闪:“洌儿,你怎么……”
“我听了母后的话觉得母后说得很有道理,便来跟表妹赔个不是,表妹已经原谅我了。是吧,清溪表妹?”他转头看向叶清溪,那阴沉沉警告似的一眼看得她脊背一凉。
“是、是的,表哥!”叶清溪慌忙应道。
皇帝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太后道:“母后,我与清溪表妹一见如故,之前只是我误会了,是我的不是,今后我会与表妹好生相处的,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唔了一声,应道:“洌儿能如此,母后自然是欣慰的,如今早已夜深,你快回去歇息吧。”
“是,母后。”皇帝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身形,回头温柔地说,“表妹,你也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