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初三不分实验班快班这些,她也得让张瞳瞳认为会这样分——初中生了还跟小学生一样,没有一点紧迫感,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芳:“现在还是这么分。万一到初三突然搞个快班,到时候再学就晚了。”
高素兰问:“快班什么班?”
小芳:“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一些浅显的内容老师不讲他们也懂。上课的时候老师就可以略过了。慢班的学生掰开了揉碎了教,等他们都搞懂了再教难的。”
张瞳瞳好奇:“那要是中考考的都是难的咋办?”
“不可能都是难的。那样录取分数也会降下来,普通班的学生一样有可能考上好高中。如果老师不因材施教,他们可能连简单的题目都搞不懂。”
张瞳瞳忍不住说:“既然老师都会教,那我去哪个班都一样啊。”
“一样啥?你们班学习差的有几个是天生智力问题?哪个不是不好好学?这些学生搁一块,你还怎么学?妈妈没跟你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瞳瞳点头:“妈妈也说过,出淤泥而不染。”
小芳噎了一下,扬起巴掌。
“看看,看看,急了吧?我知道妈妈为我好,我好好学,不给你和爸爸丢人。”
小芳气笑了:“给我和你爸爸学的?张瞳瞳,妈妈得提醒你,不好好上学,你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
少年人不以为意,“又吓唬我呢?”
“现在市场经济怎么样吧?”
张瞳瞳想想怎么回答,“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小芳:“国营单位的生存空间是不是越来越小?”
“照此下去是这样。”少年说着一顿,不敢置信地问:“以后不会,不会下岗吧?”
小芳笑着问:“养不起你说呢?”
高素兰忍不住问:“那,那不是可以接班?”
张支书点头:“瞳瞳教大学生不可能,还不能教一教小学生?”
小芳:“现在大家的生活日渐好了,上学的人越来越多,大学生越来越多,国营单位却需要裁员,大学生都收不过来,人家要他一个高中毕业,甚至中专生?”
高素兰:“可是规定是这样啊。”
张支书摆手:“不能提规定。五年前还是一起干,现在全国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
小芳点头,看向儿子,“离你高中毕业还有五年半。”
少年终于无法淡定:“我有个同学说她爸爸在财政部门,她要是考不上大学也能去银行上班。要是照妈妈这样说,以后也去不了?”
“你认为妈妈是想多了,还是吓唬你?”
张支书认为小芳不会在这种事上胡扯,“瞳瞳,妈妈是山顶上的那些人,很多同事都是咱们国家的智者,商定国策的人,看得肯定比咱们远。”
张瞳瞳不禁说:“我怎么就没早出生十年啊。”
小芳:“早出生十年你的童年是吃糠咽菜。”
少年的脸色变了,忍不住说:“那还是现在好。妈妈,真不是吓唬我?”
“妈妈这么说吧,以后竞争激烈,企业要生存下去就要找真正的人才。你学好了,反而赚的更多,月薪过万不成问题。”
张瞳瞳吞口口水,睁大眼睛,试探着问:“妈妈,又给我画大饼呢?从小到大您可是平均每月一次。亏得我小时候那么相信你。”
“妈妈的工资涨了没?”
少年见过他妈妈装工资的信封,越来越厚了。
高素兰忍不住说:“就算你的工资涨了,也不可能月入过万啊。”
张支书也觉得不现实。
小芳:“现在是不能。你们想想张瞳瞳才多大。大学毕业就是十年后的事了。七零年是什么光景,八零年又是什么情况?爹,你也在城里几年了,城里一天一个样,你说十年后会不会小汽车多的遍地走?”
张支书仔细想想:“以前不明显,最近两年确实,自行车都不稀奇了。”
小芳:“你们刚来的时候,不要票的猪肉一块钱一斤,最近多少?”
张支书:“一块钱一斤的越来越少,得去小菜市场了。”
“青菜呢?”小芳又问。
张支书:“青菜越来越贵。尤其是冬天的绿叶菜,快赶上猪肉价了。”
小芳看向他儿子,“你如果不信,两年后再看。”
“我信……”张瞳瞳抿抿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软硬皆施给我下套。”
小芳:“你不好好学,将来呢,我们也不指望你养老,我们的退休金留着自己养老。你也别想跟现在一样啃老。”
“我哪有啃老?”少年不禁大声为自己辩解。
小芳笑了:“我和你爸给的钱一分不花都存起来,买个铅笔都要爷爷奶奶买,不是啃老是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藏私房钱,也不知道像谁。藏多少了?”
“不——我的钱有大用。”
小芳朝他脑门上戳一下,“只进不出,跟个貔貅似的,你有个屁用。”
“妈妈,你现在可是大学老师。”
小芳:“你是想把家变成大学课堂?”
“没,没。”张瞳瞳可不想回到家中还要面对老师,“妈妈,饭菜该凉了,咱们先吃饭。”
小芳看向他:“我刚才说那么多,你记住了没?”
张瞳瞳点头:“记住啦。”
小芳进屋盛饭。
张瞳瞳坐下,拿起筷子又忍不住说:“可是我同学怎么都那么说啊。”
张支书问:“考不上就等着接父母的班?不说你同学,就说他们的父母,哪个有你妈学历高?有几个有你爸接触到的大人物多?”
张瞳瞳摇了摇头,要是只比一个,有同学比得过。爹妈一起比较,全校也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爸妈的。
“妈妈,您这样的是不是就叫,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小芳:“你就想想咱们爬山的时候是山脚下人多,还是山顶上人多吧。”
“当然是山脚下。”
小芳:“你刚上初一,还在山脚下,那你听到的话是不是都说,山脚下的风景也挺好?”
张瞳瞳明白了,“我要是跟同学说,不好好学习以后接了父母的班,也有可能被私企挤的下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说胡话?”
“你都说妈妈吓唬你,给你画大饼,你觉得呢?”
张瞳瞳摇摇头,“那我还是不要和全班同学说了。我只给我好朋友说。”
张支书忍不住给小孩打个预防针,“你好朋友可能也不信。因为小孩都比较信任自己的父母。”
“那咋办?没有工作没了钱,又没有地,以后还不得要饭?”张瞳瞳急了。
小芳:“用不着这样。你好好学,跟你玩的好的自然会受你影响。出淤泥而不染那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事实上更多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瞳瞳忍不住挠头,“我好好学,还要带着别人好好学?好难啊。”
“你妈妈我深夜写论文不难?”
少年顿时没脸叫苦。
小芳想起这个月发的工资还在包里,提包正好被她随手放在堂屋椅子上,就拿给她爹。
“上个月给的还没用。”
张瞳瞳立即说:“存起来,以后留着给我和妈妈。我和妈妈花爸爸的钱。”
张支书乐了:“你爸爸的钱需要坐公交车,还需要人情往来,都花完了他咋办?”
少年想想,“那就让我爸爸省着点花。他又不长个了,像衣服鞋子这些一年添一套,旧衣服破了有一身换洗的就行了。”
小芳睨了他一眼,“也不怕你爸听见又拿鞋底抽你。”
“这不是他不在家吗。”张瞳瞳喝一口浓浓的米汤,忍不住感慨,“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早几天下雨,我在食堂吃,那粥真是水是水米是米,泾渭分明的很。”
高素兰忍不住说:“学校食堂咋这样?”
小芳:“人家的饭菜也便宜。像他这样的半大小子,两毛钱就能吃的肚子凸出来。”
高素兰点头:“这样还好。”
张支书:“是呀。大多数学生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还有兄弟姐妹,能吃饱比什么都强。”
张瞳瞳以前说他幸运,好像蜜罐里的小蜜蜂。不过是一时感慨。
自打升初中,又懂点事了,张瞳瞳不得不承认他很幸运。
他的衣服很普通,也不贵,班里比他衣服好鞋子贵的多着呢。可是只有他能保持每天干干净净,还不需要自己动手洗。
不过偶尔也需要,他犯错的时候,还得把全家人的鞋刷的一干二净。
张瞳瞳严重怀疑他爸爸不想刷鞋,所以惩罚他的时候只让他洗自己的衣服,刷全家人的鞋。
话说回来,跟同学混熟了,张瞳瞳才知道别人都有兄妹好几个,衣服要么是自己洗的,手劲小,经验不足,洗不干净。要么就是父母忙,让他们穿到周末再一块洗。
他还了解到,整个初一年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不少,但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只有他一个。
张瞳瞳每次想起这点,都忍不住多爱他爸妈妈妈一点。
再次听到爷爷的话,张瞳瞳忍不住说:“妈妈,谢谢你就生我一个。”
小芳愣住,“又怎么了?”
“人家就是想谢谢你啊。”
小芳坐在他身边,抬手打孩子方便,摸摸他的脑袋:“没发烧。那就是本子笔用光了,希望妈妈出钱?妈妈可没钱。”
张支书:“我有。”打开信封拿出五块钱。
张瞳瞳想哭。
——他怎么就那么幸运啊。
可是他更想笑,又有大笔入账,太好了,不要白不要。
少年迅速接过来塞兜里。
小芳气笑了:“五块钱能买多少本子笔?怕是你这一个学期都用不完。”
高素兰摇摇头:“他现在书多作业多,这些钱一段时间就没了。”
“那是每一门功课就买一个,剩下的钱都塞他钱盒子里了。”
老两口诧异,忍不住同时问:“不是被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花完了?”
张瞳瞳笑笑不说话,埋头吃饭。
小芳:“他舍得?我说过多少次,吃的玩的都是方剑平买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