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支书想到了刘季新,顿时不安。
好在养蜂厂在鱼塘东北角的河滩上,看池塘的小房子在大路边,知青想去养蜂厂使坏,不论从东边绕还是从北边绕,都得从小房子经过。
那里每晚都有两个人值班,还有一个大黄,村里每晚都有人打更,想躲开他们也不容易。
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蜜蜂是大家的希望,张支书不希望这个希望破灭。有了蜜蜂大伙儿干活儿有奔头才有劲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他的担忧通知下去。
方剑平看他出去,忍不住说:“叔每天这样真累。”
“咋了?”高素兰在厨房查剩多少馒头,闻言忍不住出来。
方剑平:“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操心。”
“他喜欢!”高素兰说完回厨房。
方剑平噎的无语,又不是天生劳碌命,也不是没有知觉的钢铁人,谁不知道累,谁不想吃饱等饿,万事不操心啊。
老岳父还说不围围巾不冷呢。
他把围巾给他,吃饭的时候他都没拿下来。
方剑平朝厨房看一眼,无奈地摇头,岳母真是被高家人教歪了。
也不对,高家人重男轻女,压根没上过心。好比以前的张小草,就是一根草,她自己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要是来一场天灾导致她夭折,张老二那一家子恐怕也是嫌她不够顽强,而不是他们当长辈的看顾不周。
思及此,方剑平忽然想看看瞳瞳,他们就这一个孩子,不能当成草一样放养,但也不能像高氏惯小孙子和小孙女那样惯。
“瞳瞳睡了没?”方剑平在门口拍拍身上的木屑才进去。
小芳:“睡了。我问过五婶还有来富家的,她们都说这么贪睡正常。要是能睡到五六个月就更好了。”
“不是懒得动?”
小芳想笑:“他往哪儿动啊。想动动胳膊让咱们抱抱,也只能动动手。”
方剑平忍不住轻轻戳一下儿子的小脸,“真嫩。以前人家说小孩的脸比嫩豆腐还嫩,我还不信。”
“那你还戳他。”小芳瞪他一眼,拉着他坐下,“问你一件事。”
方剑平点头。
“玉米揉完了没?”
方剑平想一下:“还剩——”猛然转向她,“不行!”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不行?”
方剑平笑道:“谁让我了解你呢。”
“那我找爹去。”
方剑平:“你爹要是能同意,我跟你姓当赘婿。”
小芳蔫了。
她就是觉得爹娘不可能同意才找方剑平,让方剑平帮她说说。在爹娘眼中方剑平比她靠谱,说的话比她好使。
“方剑平,我知道你最好啦。”小芳抱住他的手臂,“你就让我去吧。揉玉米又不累,还有人跟我说说话。方剑平,好不好啊?”
方剑平的意志如钢铁,“不好!你要是实在无聊就看书。过些天大胖放假,我给你俩补课,你要是还不如他,王秋香能嘲笑你一整年。”
“她敢!”小芳不禁坐直。
方剑平:“嗯,她不敢,不敢当着你的面说。”
“你——”小芳甩开他的胳膊,“我不跟你好了!”
方剑平搂着她的肩膀:“我跟你好?”
“我说真的!”小芳板起脸很严肃。方剑平见状却只想笑,“好了。咱家攒的粮食多,你就是啥活不敢也够咱们吃。再说了,咱们还有钱。买不到粮食,还能买不到白菜萝卜吗。”
小芳也不想去,她身体虚的只想睡觉。可是一想到爹娘加一块一百多岁了,她才二十一周岁,就闲的难受。
“真不行啊?”
方剑平摇头:“揉玉米的地方人多,一天到晚嘚啵个不停,瞳瞳也休息不好。再说了,那么多人盯着,瞳瞳饿了你怎么喂?”
小芳忘了。
想象一下不光有她的叔叔们,还有前后邻居,还有很多不熟悉的男人。哪怕背对着他们,小芳也别扭得很。
“那我听你的。”
方剑平不禁说:“这就对了。还怕没活干?再过七个月就收小麦了。”
“早呢。”
方剑平以前觉得日子难捱。
现在需要上课,还得给孩子洗尿布,偶尔还得帮丈母娘挑水,老丈人劈柴,又看着瞳瞳一天天长大,反而觉得日子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还不经过。
“快着呢。”方剑平摸摸她的脑袋,注意到屋里暗下来就点灯,“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电啊。”
小芳心说改革开放之前别想了。
“快着呢,等瞳瞳长大就能用上了。”
方剑平严重怀疑她故意的,“让你闲着还不好?”
“我的工分还没你多。”
方剑平:“没我多就对了,我是男人。”
“你瞧不起女人啊?”小芳故意问。
方剑平瞥她一眼:“别想吵架啊。”朝她脸上拧一下,不待她出拳就往外跑,“等会儿出来吃饭。”
小芳把瞳瞳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一点,以免他醒来乱动,钻进被子里堵住口鼻憋过去。又给他掖一下被子才出去,“吃啥啊?”
高素兰:“你爹留了两碗鱼汤和羊肉汤,你喝哪个我给你热。”
“都热了好啦。”
高素兰不禁问:“吃得完吗?”
“一起吃啊。”
高素兰:“你明儿吃啥?”
“明天再说。反正瞳瞳又不喜欢吃奶喜欢喝奶粉。”
高素兰忍不住皱眉,“喝奶粉不得买。”
方剑平问:“婶,你和叔是不是没钱了?我这儿还有,给你一百够吗?”
高素兰脱口而出:“我要你的钱干啥。”
“那你最近怎么,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特别会过。还以为多了我一口人,多了一项开销,没钱了呢。”
高素兰的嘴巴动了动,半晌也不知道反驳。
吃饭的时候,高素兰想到了:“瞳瞳现在看着小,一天天快着呢。我和你爹年龄大了,干不了几年。小芳不会过日子,你工资少,咱不得存点钱留他娶媳妇啊。再说了,咱家的房子几十年了,也该盖新的。”
张支书皱眉:“正吃着饭说这些干啥?这事我不是跟你说过,瞳瞳才一个多月,就算他们一年存十块钱,等瞳瞳长大也够了。娶个媳妇还能花多少钱。”
高素兰不禁惊叫:“花多少?村头二嘎子的媳妇去年娶的吧。光聘礼钱就是一百!”
张支书:“二嘎子啥样?咱瞳瞳啥样。二嘎子还没小芳高,长得都不如栓子。要不是因为咱们村有鱼塘,养猪场也大,人家图他的日子,再给人家一百也不舍得把闺女嫁给他。咱家瞳瞳就算以后长歪了,娶媳妇也不用你掏钱。行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事。吃饭!”
高素兰忍不住瞪他一眼。
张支书装没看见,转移话题,“剑平,照片啥时候能洗好?”
“一周吧。”方剑平想一下,“下周日我过去看看。”顿了顿,“瞳瞳这么小能洗澡吗?”
张支书忙抬手:“你可别折腾他了。给他擦擦,开春再洗。”
“那身上还不得结疤?”
张支书:“小孩哪有那么脏。”想想大孙子白白净净的小脸,又不希望他身上黑的跟锅底似的,“实在想洗就等快过年的时候,让你婶跟小芳一起去。”说着看向高素兰。
高素兰没好气地说:“我又不聋。”
“剑平,回头再买条鱼。”
高素兰下意识抬头。
今年一年吃的鱼快赶上她前五十年吃的。
张支书瞪眼:“你不吃我们吃。没花你的钱,你放心,也不让你做。”
高素兰得了个没趣,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会做吗。还不得指望剑平。”
张支书见她不敢大声就当没听见,否则吵吵起来没完。
过日子又不是做生意,也不是高科研,没必要较那个真。毕竟人无完人,凡事都弄清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