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刀锋

“如此模样作甚?我没兴趣同你抢。”李肇望着自己情绪激动的兄弟,只如此冷冷地说话。言罢,他拍拍自己褶皱的袍角,头也不回地转身朝漪澜殿外走去……

眼看李肇平安走远,苏琬儿松了一口气,她颓然松开手,从李砚脖子上滑了下来,转身也要往殿外走,被李砚一把捉住。

“琬儿,你没事吧?”李砚焦灼的脸上满是关怀。

“没事……二殿下请自回吧,琬儿告辞了。”苏琬儿冲李砚摆摆手,连礼也懒得敬了,转身就要走。

李砚完全顾不上理会苏琬儿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只扯着苏琬儿的手往她身上细细查看,“肇没伤着你吧?肇今日喝多了,琬儿莫要放在心上。”

焦灼的李砚看见苏琬儿愁苦的脸,只当她被李肇轻薄不高兴,便开口安慰她。

苏琬儿转过头来,看进李砚真诚又怜惜的眼,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实在不知道能与打断了自己甜蜜好事的傻子还能说什么话,自己正在与肇交心呢,正要说到紧要处却被人无端打断。

我生气的就是你呢!可是她却不能说出口。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对待李砚,李砚都不会把她怎么样,苏琬儿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把甩开了李砚紧握自己的手,一言不发,扭身便冲出了漪澜殿。

京城苏家,有女琬儿,名动京师。

人皆道:苏家女,美娇娘,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因苏琬儿的浩大名声,连带苏家所有的姑娘都成了京中贵胄们争抢的对象。毕竟苏琬儿只有一个,且尚未及笄,苏家其他姑娘就算没有琬儿小姐的十分风流,也能沾上她三分气质,放在人群中亦是拔尖尖的好人才了。

苏家老爷苏敬贤官拜中书舍人,能谋善断,辞采风流,为当朝惠帝近臣,主掌文诏、玺书册命。作为北衙学士,苏老爷将这老苏家的好风水生生拔高了不止一两个度!苏家族人们无一不以苏敬贤为荣,无一不为这中书舍人竖起大拇指:咱老苏家的人,有啥可说?看我京中苏舍人!

可是谁也没料到,这老苏家的好风水,可是在今夜就要转完了?这三更半夜的,苏舍人被当朝皇帝一个急诏给召进了宫……

苏敬贤素来端方,但今夜的他却前所未有的激昂,甚至超过了堂上苍白羸弱的惠帝。

“皇后专横,海内所不能容,恳请陛下废黜妖后。”

苏敬贤面对帝王胆敢出此狂言,并非他目中无人或活得不耐烦了,而是今夜的惠帝亦十分的激动。

惠帝面容悲戚,口中念念有词,兀自压低了喉咙怒吼,“这个毒妇!刽子手!她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杀了她的娘家侄女!葵儿才十四岁,十四岁啊!她亲手把她接进宫来,又亲手杀了她!”

惠帝原本也是一名器宇轩昂,英文神武的潇洒帝王。他十六岁自自家二哥手中抢来这帝位,二十岁自自家舅舅手中夺回对这朝堂的政军全面掌控权。灭朋党,诛政敌,培植己方实力,拉拢、分化、制衡……帝王之术可谓玩转得出神入化。

奈何帝王之命亦得由天,惠帝才过不惑之年便染上了痛风症,这一病症也不知华佗再世能不能治好。总之,自此以后惠帝的身体便每况愈下,风眩之症发展到后期逐渐成了风痺,脑血栓恶化为脑栓塞……

惠帝忌讳朋党,不相信大臣,自己身边正好有个刚刚翻身上位的聪明的吕后,吕后是草根皇后。娘家是山野百姓出身的新派官僚,女人作为弱者,没有娘家背景的吕后更是“弱者中的弱者”,这名“弱者”正好有一副聪慧过人的头脑,治世经纬的才华。于是,吕后的才华便成了惠帝的手足,他启用自己的皇后,代替他处理自己的政务,执行他的意念。

或许人的强大是源于他各方面的全面自信,惠帝的风眩症摧垮了他原本强健的身体,也懦弱了他原本坚硬的性情。这位原本强大的帝王在越来越依仗自己皇后的过程中,也逐渐丧失了自己对朝堂,对政务,甚至对这个女人的控制权。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见旧章节麻烦等一小时~她实在不能理解肇一定要激怒吕后的意义所在。如果非要替李肇的这种行为找个理由,那么就是肇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中二少年!

李肇望着苏琬儿,眼中满是嘲笑,“琬儿,你太天真了,母后迟早会登上那个位置,你没见陛下已经许久未能出门了麽……”

“肇是男人,肇不能容忍一辈子生活在母亲的股掌之中,任她玩弄!肇想要活着,可是肇不想行忤逆事,只能自请废黜了。”

苏琬儿吞了一口唾沫,“可是皇后娘娘不允你……”

李肇低下了头,他面色苍白,整个人颓废无比,“那么我便等着那天便是……”

苏琬儿心中疼惜,如此沉郁的肇实在让人心疼极了!她一把抓住李肇无力的胳膊,死命摇晃着他,肇,你振作点,琬儿会帮你的!琬儿会让你成功的!

李肇抬起了头,他朝苏琬儿凄凉地笑,摇了摇头。

帮不了的,琬儿,你帮不了我,我从来就不想做这个太子,母亲就不应该生我们这群孩子来给她自己添堵。我的命,在被迫做上太子那天就已经寄存在阎王爷的勾魂簿上了。

肇……

不是我灰心,而是——母亲太过强大,她不允许她的身边出现任何对手,哪怕是她的骨肉,也不行。我不愿做她的玩偶,我注定会被她抛弃的。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下场都很惨……更何况,肇的母亲,她首先是个帝王……

琬儿突然很心痛,肇才刚成年便已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自己眼看着自己走在死亡的路上,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体验?的确,他是会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就在六年后。可是肇没有路子可选,谁叫他是吕后的大儿子呢?

苏琬儿费力地找到自己的声音,肇,你母亲还是爱你的,你只要乖一点,听她的话……

李肇笑了,好琬儿,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觉得我会是砚那种混混僵僵混日子的人麽?与其让自己像一只猪苟且地活,不如让她一刀杀了我。让她杀了我,我用我的血让天下人看清她的野心,让她生活在恶魔的樊笼里终身不得安宁!

李肇的脸苍白如纸,双眼赤红,内有疯狂。苏琬儿呆住了,她第一次为自己试图挽救李肇的计划感到彷徨迷茫,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可似乎依然无法去改变什么……

苏琬儿心疼,她紧握李肇的胳膊愈发用力,她望着李肇那双她熟悉无比的忧郁的双眼,心中怜意大涨,可怜的孩子……

她这样想着,便真的跪直起身来,像母亲拥抱孩子一般轻轻搂住李肇的肩,将他揽入怀中。

肇,你不能这样想,韩信有胯-下之辱,张良有拾履之羞,成大事者,怎能一味刚猛行事,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业……

少女特有的馨香入鼻,苏琬儿的怀抱柔软又温柔,李肇不再说话,只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丝丝漫溢的梨花香。李肇原本狂乱的心逐渐安宁下来,他无比留恋这个温柔的怀抱,拥抱着他的苏琬儿虽然比自己还要小近四岁,却诡异地给了他母亲般的安全感。

他的手渐渐揽紧了苏琬儿纤细的腰,他闭上了眼,循着那幽幽的梨花香探至她的香腮边。细腻丝滑的肌肤带给他柔软的若有似无的刺激,李肇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身后射来漪澜殿辉煌的灯火,印在眼前琬儿粉嫩的耳垂上,像一粒软乎乎的金乳酥,于是他张开嘴,蹭上去,轻轻咬了咬……

还在劝说李肇的苏琬儿住了口,原本怜爱又激昂的心瞬间酥软,耳垂间传来的温热与刺痒混杂着李肇灼热的穿入耳膜的鼻息,让苏琬儿倏然脱力。

她的心尖在颤抖,李肇的吻由最初的犹疑与轻柔变得愈发急切和狂野,琬儿抑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她无力推拒肇,也不想推拒,她想现在就给可怜的肇以安慰,说不定肇便从此就听了自己的话。

李肇身为太子,早已迎娶太子妃,太子妃虽在生产时难产而亡,但太子府中亦有侧妃与良娣,苏琬儿却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她与李肇在上一世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该死的吕吉山却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让苏琬儿惋惜了一辈子。这么几十年(又或是几百年?苏琬儿不知道)不见肇,她无比希望肇能与自己终成眷属。

李肇的呼吸愈发炙烫。琬儿心中愉悦又渴盼——我的肇,我一定能救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