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肆意翻箱倒柜的时候,书房门嘎吱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琬儿一愣,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只一瞬,便手忙脚乱地关柜门。吕吉山回来了,自己作为“客人”,虽然已有肌肤之亲,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未经主人的同意便抄家似的搜主人家的书房,实在非君子所为啊!
就在琬儿涨红了小脸七手八脚地恢复着“作案现场”时,一阵细碎的脚步传来,一位姑娘绕过了纱幔,出现在了苏琬儿面前。
她梳着高高的飞天髻,金玉簪花,身穿月白色流云纹锦边齐腰襦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白腻如玉的大片肌肤,外罩一件金边撒花烟罗衫。这女子满怀喜悦地冲进内室,在见到蹲在书桌旁的姿势怪异的琬儿时,惊得呆愣在了原地。
琬儿放心了,只要不是被吕吉山本人逮了现行都好说,只是自己让这位美丽的姑娘失望了。
琬儿能准确地判断来人的情绪,是因为这女子嘴角噙着笑,双目盈盈,那渴盼的神色还没来得及从她脸上撤回。琬儿若无其事地自地上站起,闲适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率先开口问话:
“这位姑娘是……”
呆怔女子上下打量着琬儿,满眼的不可思议。琬儿穿着老土的大红色厚实襦裙,跟那刚从老山旮回来的郑玉蝉一幅德行。听见琬儿竟率先问话,女子更加惊愕了,看她是哪个乡野来的女子,做派却拿大得紧。
“我是二爷房里的黛儿,你又是哪个院的,为何在二爷的书房里?”
琬儿垂着眼挨着吕吉山的书桌缓缓坐下,她大致清楚了吕吉山的后院情况,这个名叫黛儿的女子,看来是他房里唯一的“女主人”了。
琬儿自认为自己与吕吉山的后院没半毛钱关系,所以她完全没有兴致同眼前这名尚未从惊愕中挣脱出来的女子说话。于是她冲黛儿点点头,随口回应道:
“我是你们二爷的客人,我在这儿等他回家,姑娘若无其他事,可回屋等你家大人,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我只是闲来无事,便随便瞧瞧。”
看琬儿如此轻描淡写地同自己说话,黛儿不爽利极了,这个女人穿着老土,举止粗鲁,肆意在侯爷的书房里翻箱倒柜,定是在干什么坏事!于是她有些严厉地开口冲琬儿说话:
“姑娘既然是二爷的客人,为何不老实呆在客房,又在这书房里翻找什么?”
听吕吉山的一个“妾”、或许是“通房”?如此不客气地指摘自己,琬儿心里更加不舒服,她本来就对自己又与那遭瘟的吕吉山绑到了一起心中不爽利,如今再听一个卑贱女子在自己耳旁聒噪不休,琬儿决定待吕吉山回来后,更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与他好好立立规矩。
琬儿抬手急急拍了一下桌面,声色俱厉地冲黛儿甩了过去:
“本官穿什么都轮不到你一个女子来管,我是有绶印的朝廷命官,本官等着你家大人,是因为有要事要谈。你是那吕太尉的什么人?正妻?妾室?本官可从没听说吕大人有过妻妾,若只是他的婢子,本官劝你还是麻溜地给我滚出去。你一个贱婢,未经通传便肆意进出主子的房间,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此尊卑不分,扰乱纲常,小心我让你家大人治你的罪!”
琬儿虽然一身怪异打扮,但她侧着身,端着脸,架着胳膊,声色俱厉的模样倒真的挺像个朝廷命官,端坐在吕吉山的书桌后,也很有吕吉山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黛儿有些心虚,心道,今早听幼白她们说吕二爷带回个宫里的女官,自己心里担忧,才来吕吉山的书房找他相问,该不会就是这个穿着古怪的女人吧……
这样想着,黛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管是不是,自己也没法拿下她,还是先去问问幼白才好。
于是黛儿皱着脸,一跺脚,扭身便往屋外走,细碎的脚步刚到门口,琬儿听见黛儿婉转的声音传来,“二爷……黛儿见过爷……”
琬儿是在浑身疼痛中醒来的,当她醒来时,只觉有淡淡瑞龙脑香充斥鼻尖,自镂空的雕花窗棂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转头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精致的雕花装饰华美繁复,身上盖了一床锦被。侧过身,高大的朝服架映入眼帘,上面挂了一件雪白的男人的睡袍并一把嵌宝大刀。铜镜置在空荡的木桌上,西北面一扇紫檀雕花大插屏,屋角一尊错银梅花博山炉散发出缥缈烟丝,满屋幽幽瑞龙脑香——
这分明是吕吉山的卧房。
琬儿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浑身的酸痛提醒着她昨晚的天雷勾动地火。她想唤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口中干得快要冒烟,好容易哼哼了两声,就想自己爬下床寻人。记得昨晚不是在破旧的废殿吗,怎的醒来就到了这里?
不等她坐直身子,自大插屏后转过来几名婢女,当先一人,头梳垂髻,身穿豆绿色锦边齐腰襦裙,皓腕上搭着几块巾帕。身后跟着两名身穿淡紫色交领齐腰襦裙的婢女,一人提食盒,一人提着热水。
身穿豆绿色齐腰襦裙的女子抬眼便见正要起身的琬儿,口中便急急唤出口:
“夫人醒了!奴婢们伺候夫人晨起。”
夫人?琬儿一头雾水。
“夫人可曾口渴?”
说话间,一盏温度刚刚好的茶递到了嘴边,茶汤甘洌,刚含进嘴里,茶盏便被撤走,换了个大一些的广口盅放在自己鼻尖下。琬儿明白了,原来是漱口的,又附身将口里的茶汤吐出。
广口盅撤走,又换了一盏茶水递到琬儿嘴边,鼻尖茶香醇厚,琬儿了然,这回是雀舌。就着婢女的手狠狠喝了两口,齿颊留香,喉间总算通畅。
“你家吕大人呢?”
喉间通畅的琬儿终于问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她有许多昨晚未能说出的话想和吕吉山说。
“回夫人的话,二爷上朝去了,要午时才能回了……”
不等豆绿色襦裙婢女说完,琬儿唰地一声掀开被子,就想跳下床——今日有早朝!自己还在吕吉山床上呼呼大睡!完了完了……
不等她立稳,脚下却被绊住,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多亏那豆绿色襦裙婢女眼疾手快抬手扶住了她。
“夫人当心!”
琬儿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男人的米白色绸睡袍,又长又大,包住了自己的脚……
“夫人恕罪,您在吕府没有衣裳。昨日的衣裳都脏了,奴婢已经收走让人洗了,这睡袍,是二爷让奴婢们这样穿的……”
婢女满口的歉意,为没能给琬儿寻得合适的衣裳深深自责,“夫人放心,今日一大早,二爷就交代过了,要奴婢给夫人您置办几套睡袍,几套丝帛锦衣。奴婢刚才正好去绸缎铺把这事儿给办妥帖了。”
婢女将琬儿小心翼翼地重新放至床边坐好,两眼放光便翻起嘴皮,开始如数家珍,“因着夫人刚才没醒,幼白便自作主张给夫人您定下了二十来套裙衫,夫人看看是否可以凑合这几日?琵琶襟上衣三件、云雁细锦衣一件、弹花暗纹锦服一件、八答晕春锦长衣一件……”
琬儿只觉额头青筋猛跳,快要运转不得,她抬手止住了婢女翻转不停的红嘴唇。“慢着,慢着!我想先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