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恋歌

这是一处荒芜已久的宫殿,大殿顶飘荡着褴褛的帷幔,牵动着千丝万缕的蛛丝尘网。殿门口有冷风吹来,残破的布幔如群魔乱舞般搅动起呛鼻的尘埃。

偏殿的内室里,火光窜动,吕吉山寻了一口破铁锅,点了一堆火,驱走室内的寒冷。地上铺着吕吉山的外袍,琬儿才从鬼门关回魂,周身无力。她闭着眼,紧蹙着眉,侧躺在地,任由满面激动的吕吉山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琬儿,你醒了,实在太好了!你知道吗,你快要把我吓死了……”

吕吉山兀自用唇摩挲着苏琬儿的脸颊,口中喃喃。怀抱中的她犹如婉转娇嫩的幼兽,喘着细碎的气,柔弱无力的指尖划过他的手心,让他的心也柔软得变成了一滩水。

“对不起……”

吕吉山的吻深沉又炙热,它们雨点般落在琬儿嫣红的眉间,苍白的唇上,向她传递着吕吉山最深情的呼唤与绵绵的情谊。

尽管他与怀中的女人因为“刻骨的仇恨”才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搏命”,但身体的欲-望却在逐渐苏醒中将他们之间不愉快的过往统统抹去。吕吉山的眼中,现在就只看得见琬儿那莹白如凝脂的肌肤,与湿漉漉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有致……

温热的大掌拂过,苏琬儿湿冷的肌肤暴露在闪动的火光中,冷热刺激引得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等她开口拒绝,吕吉山炙烫的气息已将她笼罩。

琬儿的头很晕,她说不出话来,吕吉山的拥抱与亲吻让她更加窒闷,于是她开始呼喊、挣扎起来。但呼喊变了味,听在吕吉山的耳朵里变成了呻-吟,挣扎也走了型,那若有似无的扭动瞬间便将吕吉山的理智彻底带走……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艳丽情意筑香梦,缱绻相思沉夕阳。

窗外有大雨滂沱,冲刷走斑驳宫墙下那场痴男怨女间沸扬纠缠后的痕迹,也冲刷走了吕吉山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她与自己都是无根的浮萍,他自己也在尽力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又为何非要给更加柔弱的她,不切实际的过分要求呢?

他与琬儿之间的爱让他再度感受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温暖与慰藉,她还跟着自己,这就够了……

她或许也是想念着身前这个男人的,琬儿在清明滑落前的最后那一瞬间这样想着。因为她身体里充盈的竟是满满的感动与餍足,她的神魂已不再属于自己,她开始无法抑制地对吕吉山作出了热烈的回应。她将自己脑海中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人,李韧,也包括李肇,统统抛去了脑后。她只能紧紧抓住眼下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全身心投入其中,感受那熟悉的悸动与飞升,并同上一世的她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肆意享受着他的澎湃与激昂……

……

破败的殿庑掩不住火盆前沸腾的欲-望,狂乱的电闪雷鸣挡不住跨越轮回的缱绻情爱。在这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吕吉山与苏琬儿再度回到了宿命般的轨迹中。

极度美妙的飞升后,神魂不知何踪的两个人终于重新落回了地。他们甜蜜地拥吻,深情地抚摸,又再度疯狂地缠绕、翻转,如同饥寒已久的两个人,如此不知满足地从对方身上汲取那贪慕已久的,湮没在彼岸红尘中最熟悉的温暖与慰藉。

苏琬儿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什么?吕吉山要杀了自己!

不应该啊,难道这回要换吕吉山砍自己的脑袋了?

苏琬儿觉得这不科学,她想问老天爷是不是发错了剧本,但是老天爷没法开口说话,吕吉山的话倒是清楚又明白。

“山……你别冲动……你听我说……”琬儿真的有点害怕了,今晚的吕吉山喝了酒,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她真的担心他会气急攻心将自己一刀砍死在这大明宫废弃的一角。

周遭一片漆黑,琬儿绝望地发现,就算她扯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能听见——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安抚好眼前这个被怒火冲昏头的男人了。

“山……你知道吗,是陛下亲自下令要我迎接李砚的,她有心绕过你们兄弟二人,我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就算我同你说了,你敢出手去杀了那李砚吗?”

琬儿急匆匆地冲浑身散发着疯狂气息的男人说话,她攥紧了自己的胸口,因为里面的心脏跳得太快,她怕给跳出来了。

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钢刀毫不留情地架上了她的脖颈,吕吉山一只胳膊肘压紧她的胸口,将她死死抵在宫墙上,另一只横握长刀的手背青筋暴突。他咻咻地喷着粗气,鼻息喷进苏琬儿的眼,夹杂着丝丝酒气,却教琬儿睁不开眼睛。

“我杀不杀李砚是我的事,你愿不愿同我说,却是你的事了。我吕吉山挖心掏肺地对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吕吉山的声音里有琬儿从来没听过的痛楚,以致于琬儿好似对他的伤痛也感同身受,她心里一酸,也落下泪来。

“……山……琬儿不想这样的……但是……但是……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脖子上有刀,有点痛,胸口上是他的胳膊,大力又坚硬,硌得她骨头都快断了。就着这些痛,琬儿索性放开了泪腺,任由满腹热泪狂飙,自己的命运如此多舛,上辈子被李韧杀,这辈子被吕吉山杀,他们究竟想让自己怎样!琬儿越想越悲伤,越哭越大声,以致于已经无法再继续回答吕吉山的问话。

那哭声太响了,撕心裂肺,震耳欲聋,轰得吕吉山的脑袋里也跟着一起嗡嗡作响。

“噤声!”

他心中火起,手上一个用力,将刀锋暗暗一压,刺目的刀锋挨破莹雪的肌肤,透出一丝血红。

砍头的威胁已经不能奈何崩溃的苏琬儿,耳畔的哭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琬儿已经放弃了,你要杀便杀吧,我就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

手臂有些发软,握刀的五指已经酸痛到握不住刀。吕吉山恨得红了眼,他转臂收刀,伴随一声破空的铮鸣,钢刀插入了身旁的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