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姬在马路上看到了蜿蜒的浓稠血浆,碎裂的骨骼和暴露在外的脑腔空荡可怖,脑浆黏腻在地面与车轮上,粘稠的红与白混杂着尘土,浓郁的腥甜充斥着她的鼻腔。
死亡……来临了。
血液流淌到了忧姬的脚底,她踩在这猩红的潭水上,在那浅薄血泊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几欲昏厥。
里君……里君……里君……
忧姬这么不自觉地在内心呼唤着——
里君……你要离开了吗……你要死了吗……
不要……请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离开,不要——不要死!!
良久后,忧姬才从自我的世界中抽离,她隐约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眼眶内的干涩,胸膛剧烈的起伏,浑身的疲惫和痛苦。
喘不过气,好累,动不了了,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忧姬……”
“忧姬…………”
“忧姬……我在这里……”
也就在此时,熟悉的声音从脚底传来,乙骨忧姬慢慢低下头,在自己纤细的脚腕上,看到了一双从血泊中伸出的、扭曲的手。
啊,还有一张嘴,它同样从血泊中钻出来,嘴唇外翻,畸形诡谲,长着一副和里君一样整齐好看的、属于孩子的雪白乳牙。
从这张嘴中,吐出了属于里君的声音——有点扭曲,但充满爱意。
“说好了的,我要去找忧姬,我要永远陪着忧姬,长大以后要结婚哦——忧姬!!!”
乙骨忧姬:“——”
女孩发出一声无声的惊叫,她跌坐在血泊中,任由那冰冷的触觉锁着她的脚腕。
好似感受到了忧姬的心声,血泊中那属于怪物的嘴咧起,紧接着,那双扭曲的手臂变得滚烫。
“忧姬……我在这里……”
咒灵这么重复:“忧姬,我在这里——”
“……不建议吃药,孩子毕竟还小,可以试试转移注意力……”
“可是医生,忧姬现在夜夜睡不着,她还天天喊着……那孩子的名字,呜……”
“……毕竟是亲眼见到了好朋友的……唉,只能靠家人和朋友的宽慰了,不如带着忧姬去其他地方旅游,换一换环境的话也……”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建议。”
“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不论有什么疑问,请务必随时联系我。”
心理医生与父母的对话在客厅中结束,乙骨忧姬只是缩在房间的角落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很奇怪的,自从……之后,她的五感都变得比以往敏锐了数倍。
很快,院子里传来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又过了几分钟后,轻轻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紧接着是父母的对话。
“我去看看忧姬,我不是刚买了本新的故事书吗?今天就读给她听……”
“那我去热牛奶……一会儿也……”
“嗯,今晚我陪着她睡吧。”
……
属于父亲的,沉重的脚步声逐渐传来,角落里的忧姬逐渐放松了身躯,如果是爸爸陪着她睡的话,夜晚也不会太恐怖吧,里君,我——
“忧姬……”
像是察觉到了乙骨忧姬的呼唤,一双苍白的手臂从墙壁中伸出,虚虚地罩在了女孩的身上。
“忧姬,不要害怕……”那扭曲的、属于里君的声音温柔地道,“忧姬,不要害怕,我把那个男人……赶走……”
忧姬一愣,下意识道:“什么?什么男人?等一下,你说的难道是爸爸——”
“啊啊啊!!!”
寂静的夜晚被惨叫撕裂,那属于父亲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随后便是重物滚落的闷响
忧姬:“——”
不是因为提出问题的人是素昧平生的对手,而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一个没有必要存在的疑问。
自从里君成为咒灵的那一日起,忧姬就仿佛剔除了她个性中基于繁衍的“爱情”,紧接着,她不得不从族群和社会中剥离,彻底失去了曾经的归属。
漫长的孤独让忧姬极度渴望着认可与同伴,也许正是这一渴求混淆了单薄的“喜爱”。
忧姬爱着这个世界,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爱着这个有着花和蝴蝶的世界,即便她永远回不到过去,但她知道父母和妹妹正在茫茫人海中,就像是攀上树木的夏蝉不会忘记留在泥土中的蝉蜕。
但是……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忧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费力地回忆往昔,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里君。
可是——祈本里君,这个曾与她互许婚约的少年早已死去,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长大,他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春日。
事到如今,那无法从诅咒中解脱的灵魂也已经成为了忧姬的一部分,它流淌在她的咒力与魂灵中,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所以“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样的问题,忧姬不会回答,她找不到答案,她甚至……感到讨厌。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后,忧姬就这么如实回答了:“我不知道,就和大家喜欢的一样吧。”
一旁的秤金次:“……”
秤金次的视线落在忧姬无名指的戒指上,随后又转到东堂葵的脸上,最后又挪回到忧姬身上,他看起来非常迷惑,而夜蛾正道则与他保持着高度类似的表情。
东京都校的各位倒是没注意到忧姬是个已婚人士,他们各有各的尴尬,尤其是庵歌姬,她的脸上几乎是一片空白。
唯一清楚一切内情的五条悟这回倒是安静下来,生怕会破坏这场有趣的问答,他盯着忧姬的影子,眼罩遮住了他双眼中的兴味。
至于提出问题的东堂葵——这位本来就一脸凶悍的兄贵,此时正因为这个敷衍的答案而变得更加恐怖:
他双目圆瞪,眼白中血丝蔓延,面庞和外露的皮肤上青筋暴起,整张脸都狰狞地扭曲起来,好似连他的伤疤都因此而皱缩了一些。
在这样的视线中,忧姬能感觉到里君的躁动,它本就被古怪的问题激怒,而现在接收到了来自东堂葵的情绪波动,于是它理所当然地翻腾起来,在忧姬的影子中鼓噪,想要冲出来把这冒犯忧姬的家伙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