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父子俩有话自己私底下说不行吗?有什么话是你不能说,还非得让朕来帮忙转达的?”
“草民请皇上您告知汝南王——我和世子的确相处不来,这辈子也不可能兄友弟恭。所以现在,既然他选择了世子,那就请继续疼宠世子到底,不要管我了。”高风一字一顿的道。
皇帝笑脸一收。“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高风回答道,“草民在乡下活了三十多年,早已经自由散漫惯了。王府高门大户,我实在是过不惯。正好王爷膝下有世子这个正统的继承人,那就更不必放太多心思在我这个庶子身上。既然如此,那就请您让王爷放我自己在乡下庄子里自由自在的过活好了。当然,以后逢年过节,两节三寿,我这个当儿子的该表示的还是会有所表示。”
皇帝立马沉下脸。“宋风,你是看朕太惯着你了,所以越发的得寸进尺了是不是?父子天伦,兄弟和睦,这是自古以来为人的基础。你身为汝南王府的子嗣,竟然堂而皇之的要求同父亲和兄弟割裂开,你这是打算做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吗?”
皇帝生气了。他是真生气,对高风的所作所为很不满。
顾采宁见状,她眉梢一挑,心情颇有些激动——当初在朝堂之上,他也是这么应对皇帝的吧?只可惜在这个操蛋的旧社会,女人根本不被允许走上朝堂,所以她都没能目睹八年前高风当众拒绝皇帝的赏赐,再另外提出要求的英勇姿态。
不过现在,机会又来了!她终于可以大饱眼福!
太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心里却是一阵暗暗得意。
“父皇请息怒。”他连忙装模作样的劝道,“大公子他这是刚从乡下过来,一时心态调整不过来,还不习惯京城里的节奏呢!汝南王和世子都很理解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所以都没打算和他多计较。就算前两天他在外头把世子一通好打,世子也没打算和他多计较呢!”
皇帝一听,他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你竟然还对世子动手了?”
“是。”高风颔首。他三言两语的将那天在宁王府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只讲了所有人都熟知的那些事情,然后就道,“作为一个男人,他在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欺凌的时候竟然都没有站出来有所表示,甚至还一门心思的拉着我到处向别人展示我们兄弟之间的好感情。这样的兄弟实在是和我不投脾气。如果换做是我的妻子受到这样的欺辱,那不管对她下手的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那天我实在是忍不住,才对他动手了。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但王爷他也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们扯平了。”
说完这些话,他就主动褪下上衣,露出还结满了血痂的后背。
皇帝看在眼里,他都不禁掩唇倒抽一口凉气。
“汝南王他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马上,他又看向太子:“你不是说汝南王不和他多计较的吗?那他后背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心里暗骂高风一句卑鄙狡猾。
一般人没有皇帝要求,哪会主动脱衣服示人?结果他就这么干了!
这么一来,汝南王父子俩所占的那点优势就彻底没有了。就连自己这个帮他们说话的人都脸上隐隐有些发疼——高风这满后背的伤痕,就像是一个个的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打得他好疼!
他当机立断,把责任推给了汝南王。“原来在那之后还有这事?这个孤就不知道了。汝南王他如果这么做的话,那就是他太过分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得很。
高风才又穿上衣服,他对皇帝拱手道:“我做错了事,王爷惩罚我是应该的。只是这件事也彻底的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我们是血脉至亲,一辈子都割舍不断,那么我所能做的就只能是远离他们,大家互相眼不见为净。”
“哎!”
这下,皇帝也只能叹气了。
“罢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汝南王这个父亲的确做得太偏心了,而且你身上的伤……罢了,朋友之间还有割席断交的呢,你们父子兄弟要是真个处不好,那就暂时分开住吧!朕会交代汝南王,让他摆正态度,一碗水端平。”
他的中心思想还是希望高风能和汝南王以及宋清衍和平相处。现在大家分开居住只是暂时的。
但现在只要他表示支持他们分开住,那这就够了!
以后,他们一家子就能放心大胆的在乡下住着,太子也没底气借宋清衍的名号来找他们的事了!
“草民多谢皇上!”高风赶紧行礼道谢。
他也没指望一步到位。所以现在皇帝能后退一步,表明支持他的态度,他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皇帝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再看看安华郡主的状况。才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她的脸色又好看了不少,皇帝心里对高风的那点不满才又淡去了些许。
他再问太子:“之前朕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东宫里怎么会有蛇?而且听他们的说法,似乎出现得还不少?”
何止是不少?那简直就是铺天盖地,蛇山蛇海好吗?
太子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他还忍不住的微微发颤。
连忙抓紧了腰间的荷包,他才定定神:“应该是这两天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从外头搬花花草草进来的时候,那些蛇藏在花草里带进来的吧?不过其实数量也不多,只是我们从没见过蛇,更别提那么大的数量,所以一时间吓傻了。不过好在有大公子一家人在,他们发现有蛇出现,立马就将那些蛇都给捉起来了。他们还赠与了儿臣一个驱蛇的香囊呢!”
虽然很不情愿,但现在他也只能说上几句高风的好话。
不然,要是这疯疯癫癫的一家子继续揭他的短,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帝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顾采宁和高风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子才松了口气。
皇帝闻言,他也就没有再深究,只冷着脸道:“那些粗心的宫女太监就不该留在东宫里伺候!回头你们赶紧把人给清一清,也叫人把东宫里都撒上雄黄,千万别让那些蛇再有可趁之机。还有……”
他再转过头看向高风,眼神里就带上了几分赞赏。
“八年不见,你变得更成熟稳健了。下个月朕就要去别苑秋猎,正好祥瑞也养在别苑,那到时候你也来吧!”
皇帝竟是打算把高风也带去参加别苑秋猎?他这可是给了高风莫大的脸面!
太子顿时又不禁咬牙,他开始后悔刚才给高风说好话了。
而高风这次终于没有再拒绝皇帝的好意。但他还是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多谢皇上瞧得起草民。不过,到时候草民想带上草民的妻儿。”
太子也不曾想到,皇帝居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顿时顾不上理会高风一群人,就赶紧收拾一下衣着,然后匆忙的迎了出去。
待到外头,就见皇帝已经进了东宫大门。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这两人赫然便是少主和晚哥儿两个。在他们之后,才是举着龙幡的宫女太监们。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宁王宁王妃,以及顾采宁高风也都跟着行礼。
“免礼,平身吧!”皇帝摆手。
“多谢父皇!”太子赶紧起身,就主动上前扶上皇帝,“父皇您今天怎么想起到儿臣这里来了?你也事先没让人来知会一声,儿臣差点就怠慢您了!”
“其实朕也是临时起意。”皇帝笑道,“这几晚朕一直睡不好,夜里也老是做噩梦。请太医看过没用,钦天监的人过来看了一样没有多少效果。今天少公子过来拜见,他竟然主动说出了朕的梦境,并给朕解析了出来。朕现在恍然大悟,顿时精神都好多了!”
“正好少主又提起,说他今天有贵人来东宫做客,朕也就对这个贵人起了兴趣,临时想到和他一起过来看看。”
少主立马上前,他毕恭毕敬朝着太子一礼:“下官今日代父亲来为陛下进献丹药,进宫之际正好看到一缕紫气落入东宫,顿时知道东宫现在有贵人莅临。一时忍不住,就和皇上提了一句,然后皇上就提出带下官来看看。正好在过来的路上,我们又遇到了下官的故人。”
他说着话,看了晚哥儿一眼。
他和晚哥儿的确也称得上是故人。
太子听到这些话,他却治不住的嘴角狠抽了好几下。
这几年火玄宗式微,皇帝都不怎么看重了,他都以为这个在天朝屹立了一百多年的宗族终于要覆灭了呢!结果今天,这位少主居然又讨得皇帝的欢心了?
不过那什么紫气东来,贵人莅临的说法,他是不信的。毕竟按照少主的说法,今天来东宫做客的就只有高风夫妻俩,他们能是什么贵人?
肯定是这一家子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买通了少主,让他去皇帝跟前给他们说好话了!
只不过……能让火玄宗的少主帮忙说好话,这样的人得有多大的本事?而且他们也未免把这个时间拿捏得太准了点!
其实说句心里话,这个猜测太子自己都不怎么能说服自己。
而在少主说话之际,皇帝的目光迅速在宁王高风几个人身上扫视一圈,他立马就笑了:“真没想到,朕居然还能在东宫遇到故人!前两天朕才听六小子提起过东川府东山县的养蛇户高风真实身份是汝南王府上的公子,最近刚被汝南王接回京城。朕正想着什么时候召你进宫来见个面呢,结果现在你就已经主动出现在朕跟前了!”
“少公子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贵人。自从你进献向瑞之后,这八年间天下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就连边关征战也都连连获胜。这一切都多亏了这个祥瑞!”
“皇上您言重了。现在天下平定,咱们天朝国力蒸蒸日上,全都是因为您治国有方。您还是咱们天朝的掌舵人,草民做的这点小事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高风连忙摇头。
“你太谦虚了。”皇帝呵呵笑道。
只是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满足,分明对高风的说辞很是认同。
眼看这两个人谈笑风生,太子心里暗暗一阵着急:他这几天一直让人拦着六皇子不许他进宫见皇帝,又想方设法的对高风一家子下手,就是想让皇帝在想起召见他之前先把他给治住!
毕竟只是八年前进献过祥瑞的一个村民,其实他在皇帝心里留下的印象并不太深。如果见不到他的话,皇帝肯定也不会强求。
可是现在,他猛地发现——自己今天这举动,怎么像是主动给高风和皇帝制造了见面的机会?
他心中狠狠一惊,就连忙看向了晚哥儿:这小家伙是贯穿这两件事的关键!
而且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想通,这小家伙是怎么通过东宫的重重封锁,跑到外头去的?
心念一转,他就朝着晚哥儿笑道:“大公子你还真是生了个厉害儿子呢!孤的东宫禁卫森严,寻常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可你的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东宫上下竟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小公子你可否告知孤,你是怎么办到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晚哥儿是偷偷翻墙出去的。
就算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在东宫里随意翻墙,这也是大罪!
晚哥儿立马一脸纯真的回答:“我从大门走出去的啊!刚才东宫里头的人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个个又是脸色大变抱头鼠窜,又是大叫大嚷的,说什么‘蛇来了!’‘到处都是蛇!’‘大家赶紧逃命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看守大门的人也开始乱跑。我看大门口没人,还以为这是哪个院子的入口呢!就想着进去找间茅厕,结果谁知道越走我越发现不对,然后就遇到少主和皇上了。”
呃……
太子嘴角一抽,突然说不出话。
皇帝闻言,他连面色一沉。“太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东宫的守卫何时变得这么松懈了?还有这孩子刚才说的什么蛇,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顿时进退两难。
其实打心底里,他是想向皇帝告状高风夫妻故意放蛇想害他们的!可如果他真这么说了,那少不得要给自己也招来一个管制不严的罪名。
堂堂一国太子,在召人进宫的时候居然都没有做好搜查的工作,导致东宫蛇灾泛滥,这个他该怎么解释?更别提,后来那些蛇还是高风一家子帮忙收拾干净的!这事要是给皇帝知道,他免不了又要招来一通训斥。
权衡一下,他发现得不偿失,也就放弃了告状,而是低头道:“这件事的确是儿臣御下不严,让他们都懈怠了。以后孩儿一定会加强对东宫上下的管束,不再让他们如此任性妄为。”
“你的确是该加强一下管束了。堂堂东宫,居然任由一个小孩子自由出入,甚至都没有人察觉到,东宫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帝果然还是训斥他了。而且训斥完了,皇帝又问,“还有,刚才他说的蛇来了,那是什么意思?”
太子又头皮一阵发麻。
偏偏这个时候,那边又见到太医院的小药童慢吞吞的过来了。
皇帝见了,他又问道:“太医院来人了?东宫是谁生病了?朕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既然都已经被皇帝发现了,太子心知自己再遮掩也没用,他就对小药童招手:“你过来吧!有什么话,赶紧说。”
小药童就说了:“启禀皇上,启禀太子殿下,江太医虽然暂时用药给安华郡主控制住了状况,但是他却说,现在已他的本事,想给郡主完全清除毒素却不大可能。如果想让郡主尽快好起来的话,那就要求助于一个人。”
“要求助谁,你让他只管开口,孤这就命人去请!”太子毫不犹豫的点头。
安华郡主可是他的掌中宝,他留着可还有大用处的呢!所以他必须最大限度的保住这个女儿的性命!
小药童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到了高风身上。
太子后槽牙顿时一阵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