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立呵呵傻笑了好几声。“我这不是好奇吗?你们说,京城里到底哪位王爷这么没用,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看护不住,还一任儿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迟迟找不到人?甚至到最后,还只能凭借一块玉佩把人给找到。那如果当初高进没有把玉佩拿出去当了,那是不是就是说,他那个亲爹就一辈子都找不过来了?”
“你也发现了?”高风眉梢一挑。
张元立点头。“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总觉得这其中有好些地方都说不通。而且,那些先不论,那伙人既然已经找到人了,却为什么不赶紧把高天赐带回去认祖归宗,却还要把他留在村子里,任凭他在村子里瞎折腾?最近高天赐干得那些事,说好听点是回馈相邻。但在我看来,我总觉得他像是故意被人拎出来,向某些人展示那些荣华富贵的。”
高风脸上立马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你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大哥大嫂你们不是这么认为?”张元立反问,“我这几年在省城走动,因缘际会之下也和京城里来的一些贵人打过交道。总体来说,贵人里头脑满肠肥、不思进取的人是有不少,但更多的却都是教养良好、心思清明的。而且就算他们自己脑子愚钝了些,可他们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在盯着呢!他们身边的人也都不傻!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被高天赐那胡邹的几句话给骗到?”
“所以。”他下达结论,“我觉得那伙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高天赐,而是——大哥你。”
高风顿时脸色更阴沉得厉害。
“我管他们喝酒不喝酒,反正我不喝酒,我也不想和他们掺和在一起。”他沉声道。
“其实我也不希望大哥你跟他们走。你们一家子都是我的福星,我还打算和你一起奋斗三十年,咱们兄弟俩一起称霸东川省的呢!”张元立叹道。
顾采宁却突然心中一动。“称霸天朝,这样不是更刺激吗?”
张元立和高风双双回头看她,两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抹震惊。
顾采宁微微一笑。“老天爷下棋的路数谁都摸不准。所以必要时候,顺其自然也是可以的。而且谁说顺其自然就不能继续实现自己的心愿了?如果到时候真的摆脱不了那群人的话,那么咱们就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本事来为自己所用,这也不错啊!”
“我的天哪!”
张元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大嫂,你的心思也太野了点吧?称霸天朝,这事我都没想过!”
“那现在你可以想想了。”顾采宁道,“称霸东川省没意思,称霸天朝还算有点挑战性。”
张元立嘴角抽抽,他赶紧转头看高风,就见高风也一脸深思。然后,他就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天哪天哪!疯了疯了!
这夫妻俩真疯了!
只是……
转念再一想,张元立发现自己心里也开始跃跃欲试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疯了,被这夫妻俩给带疯了!
不行,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迟早他的心思会膨胀得自己都不认识!
张元立赶紧拱拱手:“大哥大嫂,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咱们有空再聊!”
然后都不等高风夫妻俩说话,他转身就跑。
一直到出了双柳村,他才连忙拍拍胸口长出口气。“这夫妻俩可真是……我以为我已经够疯狂了,结果他们比我还要疯狂得多!”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等慢慢静下心来,他再思考一下顾采宁刚才的提议,他还是觉得很心动怎么办?
“我还是回家和我媳妇商量一下吧!看看她的意思。”他低声自言自语。
说完话,他抬起头,就见前方一队人马正迎面走过来。
这一队人并不多,也就只有三四个,但每个人的精气神都很是不俗。尤其是骑马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即便他的衣着打扮都很普通,但张元立发挥他在商场上阅人无数的眼光扫上一眼,就知道这一位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正当他打量的时候,两队人马相向而行,很快就在路中间碰面了。
对方竟然主动让到一边给他让路。而且当张元立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朝着微一颔首,姿态清雅,自带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流态度。
要是个小姑娘被他这么对待,怕是立马就春心荡漾了吧?就连张元立这个见多识广的人见状,他心里都舒坦得不行,差点都想和对付交心。
不过他好歹忍住了。赶紧朝着对方点头还礼,他就赶紧催马继续朝前走。
一面走着,他还听到后头的人正在说话——
“这路修得很是不错,又宽敞又平整,比起京城里的路也不差多少了。”
“属下打听过了,这路是大公子他兄长带着村里人修的。以前只修了村里的,现在他们有钱了,就开始翻修村外的。而且听说,现在他们还打算在澜河上架桥,好方便客商们过来村里做生意呢!毕竟之前的桥是架在双桥村那边的,客商过来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太麻烦了。”
“是吗?那他们还真是有心。赚钱了也不忘记铺路造桥,造福乡里。而且,把路桥都给修好,方便客商来往,在给客商们提供最基础的便利之余,也能给客商们增加好感。这一家人的眼界很是开阔,看来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止着眼于眼下这一镇一县。说不定,就连这偌大的东川府都盛不下他们的心。”
张元立猛地又后背一凉!
这个人的眼睛竟然毒到这个地步!才第一次来,就已经把高风他们的心思都看透了!
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啊!他要不要赶紧折返回去提醒大哥大嫂几句?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的大哥大嫂难道是傻的吗?那两只的心思也深不可测。等和这个人干上,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这么想着,他就放心了。
嗯,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好好看戏。顺便,也考虑考虑顾采宁刚才提出的……称霸天朝的计划。
越想他越觉得很有可行性!
前脚张元立刚走,后脚村子里就热闹起来了。顾采宁和高风就算不出门,他们也从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说辞里知道——高天赐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得知消息,亲自从京城赶来看他了!
“这个弟弟长得真是俊啊,人也无比的温和好相处。见到高天赐后,他们兄弟俩就抱头痛哭了一场,这弟弟还代替他爹向高天赐赔礼认错,亲手帮他把玉佩给戴了回去。当时我都看到了,这个弟弟腰上也挂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呢!”
见到过这个人的乡亲们对他就没有一个不是夸的!
顾采宁听后,她都不禁眉梢一挑:“听他们把人夸得这么起劲,我都想见见他了。”
而很快,机会就来了。
这一天,青山镇那边给高风送来消息,说是蛇圈因为用的年限太长,出了些问题,高风不敢耽搁,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晨丫头晓丫头还有晚哥儿姐弟几个都还在上学,家里也有一个蛇院需要看着,顾采宁走不开,她就留下了。
然后,高风才刚走呢,高天赐就带着人找过来,正好堵住了从蛇院回来的顾采宁。
“顾宁娘,当初你不就是觉得我没出息,看我大哥身体壮能干活,才丢下我跟了他吗?那么现在,我的身份可比他高多了!马上我还要回去京城继承家业,以后我就是王爷了!高风他这辈子都休想再追上我。怎么样,现在我再给你一个选择机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城去享受荣华富贵?”
“滚。”顾采宁只有这么一个字奉送。
高天赐就脸一沉。“小贱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罚酒?你说的是这些人吗?”
顾采宁冷笑一声,突然主动出击,一把就将前头两个抬着软轿的人都给打趴下了。
软轿失去平衡,咔擦一声落地,高天赐也被从轿子里颠了出来。
“啊!救命啊!”
软轿边上的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扯着嗓子尖叫个不停。
顾采宁根本不理会她,而是三下两下,把高天赐的护卫也都给打趴下后,就一把将高天赐给提了起来。
高天赐吓得魂不附体。
他哪里想到,顾采宁都这个年纪了,还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居然还这么暴躁冲动。还是这么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而且在提起他后,她也懒得和他多废话,举起拳头就要照着他的面门打过去!
“大嫂请息怒!”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突然抓住了顾采宁的拳头。男人温和好听的声音从旁传来:“大嫂,我大哥他是无心的,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顾采宁立马回头,她冷冷盯着这张凑到她面前来的俊脸。“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对方不怒反笑,脸上的笑意温柔和煦:“以前咱们的确不认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不是吗?”
顾采宁嘴角一扯:“你在勾引我?”
噗!
顾采宁忍俊不禁。“搞了半天,你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然呢?”高风反问,“以前我是因为没有家庭接纳我,才一直渴求家庭的温暖。那么不管我亲生父母的家庭如何,只要有一个肯收容我的地方,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跟过去。但是现在,我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咱们一家人也在一起过的很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把你们一起带进去那个火坑?”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长叹口气:“你说,以前的我为什么会那么傻,觉得一个家庭不管好坏,只要是家就好呢?一直到遇到你,有了晨丫头晓丫头,我才人知道真正和睦的家庭是什么样。再回头看看当初的自己……我是真傻。”
这也是他当初一直容忍田氏和高天赐母子俩不停作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人就是这样,从小越是缺什么,长大后为了能得到这个东西,就越是会想方设法的降低身份去迎合对方,以求能得到对方施舍的哪怕那么一点点不存在的亲人间的温情。
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顾采宁轻出口气,她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过就是了。”
“嗯。”高风连忙点头,也紧紧抓住她的柔荑,“多亏了有你。”
“那是当然。”顾采宁得意的点头。
看着她这么自信满满的面孔,高风也心中一暖,跟着笑了起来。
这边他们悄悄商量着,打算将错就错,把高天赐冒用高风身份的事情给认下来。那边高天赐在高风家大门口吃瘪之后,竟然扭头就叫人抬着他去村子里招摇,满世界显摆去了!
马上,村里就有人找来高风家里。
“风哥儿,我怎么觉得给高天赐那些好处的人,真正要找的人是你啊?”
“应该是这样没错。”高风点头。
“那你还不去戳穿他?他这都要跑去认你的爹娘、享用你的荣华富贵了!”
“那就让他去好了。这份荣华富贵我不要,给他了。”
“啊?风哥儿,你、你没吃错药吧?”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既然之前三十年不属于我,那么以后应该也不属于我。现在有人想要,那就给他,反正老天爷给人东西,总会索取相应的回报。他们得到好处,就会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我怎么没看到?”
“很快就看到了。至少现在,咱们能一起看一出好戏了不是吗?”
高风轻声说着,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个两个的过来说,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复,乡亲们就知道他是真的对那摆在眼前的泼天富贵没兴趣,也就熄了去拆穿高天赐的心思。
反正,高风能留在村里,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有高风在,他们做起事来心里也更有底气多了!
而高天赐也果真没有辜负高风的期盼。
也是因为久贫乍富的结果,突然之间家境一下蹭蹭蹭往上窜了好几个台阶,手头有了数不清的钱财,高天赐每天吃饱喝足就让人抬着他在村子里游荡,而且每次出门带在身边的丫鬟都不重样。这可真羡慕死了好些人。
尤其是高氏宗族里的那群人。他们被高风给排除在外,双柳村养蛇肉的风潮也没有波及到他们。这几年眼看着村里人大都跟着高风发财了,家里盖起了大房子,家里媳妇闺女穿金戴银的,用的东西也都是从县城乃至省城买回来的,他们羡慕嫉妒得不行。
可高风现在在村子里说一不二,就连村长都是站在高风那边的,他们就算有满肚子的怨气也不敢发作出来,就只能咬牙隐忍。
结果忍到现在,他们终于发现了救星——高天赐衣锦还乡了!
这可是他们老高家正儿八经的子孙后代啊!
于是乎,眼看着高天赐一天天的吃吃喝喝,身边还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伺候,他们都心动得不得了。
马上,高山就把他儿子高进五花大绑,提到高天赐跟前去赔礼认错了。
高山也的确豁得出去,大冷天的,他竟然把儿子上身被扒得光溜溜的,背上捆上几根荆条,然后就这样牵着儿子从镇上一路走回到双柳村,然后在高天赐家门口跪下了。
“赐哥儿,以前是我家进哥儿不对,他不该伙同外人一起欺负你。现在我带他来向你认错,你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我保证不说一个字!”
高进也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弟弟,我错了!我这个当哥哥的不照顾你就算了,居然还一直欺负你,我简直猪狗不如!你来打我吧,我也的确该打!”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抬起手,啪啪啪的左右开弓,自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他打得那叫一个狠,声音那叫一个响亮,叫村里人听在耳朵里,大家都禁不住的心里狠狠一个哆嗦。
高进打了不过四五下,他的嘴角就被打破了,鲜血直流。可他也没有停下,一边痛骂自己,一边继续扇巴掌。
高山更是没有露出一点心疼的模样,反倒站在一旁厉声指责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直到高进连扇了自己有二十个巴掌,高天赐家的大门才终于打开了。
“二哥你快住手!”
高天赐被人给抬出来,他赶紧大声的叫。
可现在的他行动不便,就只能嘴上叫唤几声,伸长的手根本碰触不到高进。
好容易招呼人把他给抬到高进身边去,高进又已经多扇了自己七八下。
一直到这个时候,高天赐才终于抓住了高进的胳膊。
“二哥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啊?咱们是兄弟,我难道还会记恨你不成?而且我能有今天,说起来还全都多亏了你呢!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哪会恨你?”
高进激动得热泪盈眶。“弟弟……”
“二哥!”
兄弟二人冰释前嫌,在高天赐家门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高山见状,他也不由眼眶发酸。
再看看高天赐身后的那群人,他们更是已经低头抹泪了!
然后,高天赐和高山一家和好如初,高天赐还热情的邀请高山一家人进屋,一群人喝酒吃肉,聊得越来越投机,感情简直比两家生分之前还要好得多。
吃饱喝足,高山和高进又对高天赐千恩万谢,父子俩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高氏宗族里的其他人见状,他们也都纷纷效仿这对父子的动作,赶紧跑来向高天赐认错。这些人认错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有学着高进扇自己嘴巴的,有让老爹拿着棍子抽自己的,有二话不说过来就撞墙的……反正五花八门,点子一个赛一个的新奇。
当然,最终结局,高天赐都大方的原谅了他们,一大家子人把酒言欢,说起过去和现在的状况,大家都激动得红了眼眶。
顾采宁他们趁着这个机会,也好好的看了一场热闹。
等高天赐和高氏宗族的人全部和解,时间正好到了正月十四。所以正月十五那天,高天赐特地叫人去县城里买回来一堆的鞭炮,还把高家人全都聚在一起,一群人吃饭喝酒放鞭炮,热闹得不得了。
因为王瞎子离世的原因,这次春节高风并没有出去吃春酒。自从年初一给王瞎子上香扫墓过后,他们就一家人团聚在家里并没有出门。
所以高天赐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到了元宵节,他们一家人也只是煮了一锅黑芝麻糊馅的汤圆吃了,还叫人给墓地里的王瞎子和瞳瞳送了一份去,一家人就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趁着天气还不太暖和,蛇箱里的蛇还在冬眠,村里的人也有的去镇上、去县城赏花灯的。但只要是留在村里的,就都没有太过闹腾的。毕竟高风一家人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呢,他们哪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故意热闹给他们看?
可是高天赐就敢!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听着村里另一头传来的喧闹的鞭炮声,还有男人们喝完酒后高谈阔论的声音,顾采宁只是冷冷一笑:“姓高的为了攀附荣华富贵,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出来了。高天赐也是个牛人,就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容大度,还要捏着鼻子和那些恨进骨子里去的人一起吃饭喝酒,他这到底是在惩罚他们,还是在惩罚自己?”
至于高天赐故意制造出来的那份热闹,她一点都不觉得膈应。
从她和高天赐开始奋斗,一直到现在,他们被人膈应得还少吗?高天赐这点手段只属于小儿科,他们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高风也摇头。“那些人这么用力的巴结他,其实就是想让他答应带他们去京城吃香喝辣。可以高天赐的心性,他怎么可能答应?他现在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大方,也只是故意做给那群人看的。这两伙人其实就是在互相利用,而且这个利用也十分肤浅。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会本性毕露开撕了。”
“可以想见。”顾采宁点头,“所以眼前这场戏还可以唱很久,咱们有的看了!”
高风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就算要给王瞎子守孝,但为了维持一家人的正常生活,他们该做的生意还是要做的。所以过了元宵节,随着天气渐渐变暖,蛇院里的蛇从冬眠中醒来,新一批来村里买蛇的人从外地赶来,他们夫妻也忙碌了起来。
高承背上行囊,带着他的小书童去白鹭书院读书了。晨丫头晓丫头继续在女子学堂里厮混,当大姐大,日子过得异常潇洒。只可怜晚哥儿,他以前在学堂都是高承带着的,每天的功课也有高承帮忙把关,所以一直表现还不错。现在高承走了,他小小的一个人儿独自上下学,慢慢的就退步了,说表现平平都有些牵强,柳先生对着他都叹息了好些次。
“哎,你们家的神童是真的吸光了你们高家的灵气,所以高家其他子弟全都在学业上没有任何建树了吗?罢了罢了,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