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宁立马沉下脸。“西宁侯世子提拔玮哥儿,那是因为玮哥儿能干,他现在的位置都是靠着自己一滴血一把汗的赚到的。我们只是给他提供了一把连发弩而已,但他选择了自己用弩机去争取荣耀,而不是献上弩机给自己换来军功,这就说明他是一个心有志向的好孩子。西宁侯世子也不是愚钝的人,对于这样积极主动的部下,他不提拔玮哥儿还能提拔谁?”
宁氏连忙摆手。“大嫂你误会了,我不是贬低玮哥儿的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你的想法。的确,西宁侯世子一直对我们有意思,也想把我们手归到手下。只是,他的想法是一回事,他提拔玮哥儿又是一回事。玮哥儿的一切都是他凭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你们不要将他的事情和我们的混为一谈。”顾采宁沉声道。
宁氏赶紧点头。“大嫂你说的是,我明白了。”
“只不过……”顿一顿,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一句,“西宁侯世子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顺其自然。”顾采宁道。
怎么个顺其自然法?宁氏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站在顾采宁跟前,她心里总是怕怕的,说话都是字斟句酌,唯恐哪句话说的不对就让她翻脸。可即便她再怎么小心在意,总会有那么几句话让顾采宁脸色一变,然后一本正经的教育她。
而且顾采宁的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每次都说得她哑口无言。虽然闺蜜们老说顾采宁说的都是些歪理,明明是一个女人,却总是把自己摆在男人的位置看待事情,然后讲的那些话也煽动性十足,轻易就把好好的女孩子给教坏了。
可她却觉得顾采宁做得很对啊!生在这个世道,谁不想自己是个男人?
而女人家真的就需要一直温和柔顺,以男人为天吗?顾采宁就一直不这样,她家的两个闺女也是如此。甚至就连如今双柳村里的好些小闺女的名声比男孩子还响亮!
“只会喊口号的人,那叫空想家;但喊了口号,然后再把自己的口号付诸实践的,那叫实干家。大哥大嫂就是实干家。这样的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他们做的好些事情咱们都做不到,所以咱们没资格嘲讽他们。这样的人不分男女,都值得敬重。还有他们的孩子,在这样的爹娘的教导下,他们以后也必定会出类拔萃。”这是张元立对他们一家的评价。
“而我们……我们也就只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啊!”
对于他的这些说法,宁氏深以为然。
所以直到现在,她在顾采宁跟前还是会紧张,一不小心就说错话。就像刚才……
哎!一句错,句句错,现在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采宁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所以现在眼看宁氏不说了,她就郑重其事的说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在哪里,我男人和你男人都是好兄弟,咱们两家的关系也不会断了。”
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
宁氏心里一暖,她连忙点头。“大嫂,我知道。这话我相公也说过。”
顾采宁立马嘴角一勾,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这样的顾采宁看起来可亲多了!宁氏也就跟着傻笑了起来。
如今的高风和张元立都已经步入中年,两个人都变得越来越稳重深沉。只兄弟俩一旦单独相处,还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一不小心,这两个人就又说了大半夜,然后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张元立现在也是个大忙人。能抽出这点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高风自然也俗事缠身。所以睡醒之后,兄弟俩就各奔东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从张元立家里出来,晨丫头晓丫头就欢呼雀跃个不停。
“爹,娘,咱们比赛骑马呀!看谁先到家!”
姐妹俩大声说着,就各自骑上自己的马,啪的一甩鞭子,驾着马儿疾驰而去。
孩子们都一溜烟跑出去那么远,高风只能无奈对顾采宁耸肩。“咱们赶紧追上去吧!这两个丫头,真是越来越野了!”
“再野,你不也还是打算纵着她们?”顾采宁无奈摇头,她就举起鞭子也狠狠一抽!
高风见了,他更是一脸无奈。“你不也在惯着她们?”
说着,他也赶紧催马前行。
一家人你追我赶的,快马加鞭一路奔回到家里,竟然只用了两天时间。
第二天傍晚时分,晨丫头姐妹俩就已经率先抵达了家门口。
两个人翻身下马,正要拍门进屋,晨丫头却突然脸色一变,拉着晓丫头蹲在了墙根上。
马上,就听到头顶上一阵呼呼的风声响起。两个人抬头看去,就见几个漆黑的身影正从她们头顶上掠过。
“弟弟!”
当看到被两个陌生的身影夹在中间的那个小身板时,晓丫头突然低叫一声。
高风和顾采宁故意慢了女儿一步,现在才姗姗来迟。两个人还没勒停马,就已经察觉到了院墙上头的动静。
高风脸一沉。“承哥儿晚哥儿!”
这两个孩子居然都被这群人给抓了!
顾采宁立马调转方向。“追!”
夫妻俩纵马朝前追了过去。
晨丫头姐妹俩也都赶紧又翻身骑上自己的马,也快速跟上。
这群黑衣人功夫极高,虽然架着两个孩子,但是脚下依然如履平地,轻松自在的在墙头、屋檐上行走。脚下的瓦片竟然都没有被踩出一点声音。
顾采宁和高风骑着马一路追过去,也只勉强和他们保持齐头并进的架势。
眼看这群人出了村子,往村头的小树林里跑进去,顾采宁当机立断,从挂在马侧的背囊里拿出弓箭,挽弓搭箭——射!
一连三支箭飞出去,分别射中三个人的小腿。
这三个人脚下一顿,被他们架在中间的人就掉了下来。
顾采宁又抽出一把箭,再次朝着这群人扫射过去。这一次,她一举将这群人全数放倒
高风早已经跳下马。他飞奔过去,一把提起两个中箭的人。眼看到这两个人都眼神一暗,他大叫一声:“不好!”
就连忙松开一个人,空出来的手一把捏住另一个人的下巴,咔擦一声把他的下巴给卸了。
而被他扔开的那个人,他早已经嘴角流出一道黑血,彻底没了生气。
晨丫头晓丫头跑过去找到另外两个黑衣人,就见他们也都服毒自尽。
眼下,唯一活着的就只有高风手里的这一个。
顾采宁连忙收了弓箭也过来了。检查一下这几个人的状况,顾采宁脸一沉。
“不是上次那一批人。”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外面林子里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一家人抬头看过去,就见他们的马居然都撒开蹄子往远处跑了!
顾采宁和高风双双脸色大变。
“调虎离山之计!”
顾采宁说出这句话后不到半个月,钰哥儿就兴冲冲的带着人过来了。
“大伯母,这些画确定是你们村里的女孩子画的?”他掏出几张图画。仔细看看,这些赫然就是前些日子王秀娘画的那一批画作中的几张。
顾采宁点头,“当然确定。这些画都是在晨丫头她们眼皮子底下画出来的。”
钰哥儿顿时脸上的欢喜更深。
“上次您把这些图给我送过去后,我大概浏览了一遍,就挑了几张看着顺眼的送去给了张家名下裁缝铺子的老掌柜看。老掌柜看到后很是欢喜,急忙的就央求我带他过来见见这个作画的人呢!”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老掌柜就激动的说道:“这些图画老夫全都仔细看过了,上头的花花草草看着笔触还很稚嫩,但是构图、配色什么的都很是不错。只要稍加润色,然后做成花样绣在衣服上头应该很好看。既然现在这些图画的主人就在这里,那就请高夫人您把人给请过来,老夫想和她商量一下买她画作的事情。”
“这个不用和她商量。这些画作现在都是我的,我答应给你们用。”顾采宁当即点头。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叫人去把王秀娘给叫了过来,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
王秀娘哪里想到,自己随心所欲画出来的东西,竟然还能得到别这样的赞许?甚至还有人乐意出钱买回家去绣在衣服上头!
“不过现在这画上的构图还太简单了,只能做一些中低档的衣裙,所以一张我就能给十文钱。高夫人您看这个价钱合不合适?”当着王秀娘的面,老掌柜开始和顾采宁讨价还价。
花样虽然难得,但拿回去后,最多只能绣在十件衣服上。不然用得次数太多,那就烂大街没人肯买了。
再加上修改润色的费用、改成花样的花费,以及林林总总零碎的投入,那也都是钱。
所以现在,十文钱这个费用已经很是公道了。
对王秀娘来说,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赚到钱!
她才十二岁,家里的兄弟们都还没到挣钱的时候呢,他们能从父母手里拿到的零花钱也就一两个铜板,就这样零花钱一个月也就只能拿到一两次。所以十文钱对现在的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大数目。
就算这个钱落不到她手上,她也兴奋得不得了。因此老掌柜话音刚落,她就忙不迭的点头,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相较而言,顾采宁就平静多了。
等老掌柜说完,她又问道:“那您看上了多少张?”
“这些,一共十二张。”老掌柜立马就将一小叠他看好的画纸都拿了出来。
“呜……”
这话一出,王秀娘立时激动得哭出来了!
十二张,每张十文钱,那就是一百二十文。那些都比得上她爹卖一次蛇的收入了!
这下她看谁还嘲笑她学了这些东西没用的!
顾采宁点点头:“可以。”
于是,这门生意就说定了。
老掌柜亲自拿出一百二十个铜板递过来,双方立了字据,这十二张画就成了张家成衣店的所有物。
拿到钱,顾采宁随手交给王秀娘:“你给数数,看数目对不对。”
王秀娘小心翼翼的捧着钱到了一边,开始一个铜板接着一个铜板的数了起来。等输完了,她的十指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高婶婶,正好一百二十文钱,一个铜板都不差。”
“那好。你的辛苦所得,现在已经给你摸过了,你该还给我了。”顾采宁伸出手。
王秀娘一愣,就赶紧把铜板交还到她手上。
顾采宁接了钱,她就摆手:“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继续上课吧!”
“嗯,我、我走了。”王秀娘还迟迟没有从激动得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呆呆地反应了好一会,还原地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大门的方向出去了。
一直等回到学堂上,她脚下的步子还是虚浮的。
等王秀娘走了,钰哥儿才忍不住问:“大伯母,一共就一百二十文钱,您又不缺这么点,干嘛不给她算了?这些钱她要是拿到手,那对她来说肯定是一大激励。”
“该给的激励我都已经给了。但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我出钱供她学画,但是那些画画出来就是我的。现在卖了钱,得到的钱不管多少,当然也都是我的。我的东西,我干嘛要做好事给别人?”顾采宁一本正经的回应。
钰哥儿顿时摸摸鼻子。“好吧,大伯母您说得很有道理,侄儿无言以对。”
顾采宁马上又勾起嘴角。“无事不登三宝殿。东山县首富家的少东家这次亲自来我家,是又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我?”
钰哥儿顿时又满脸堆笑。
“我就知道,肯定什么都瞒不过大伯母您的眼睛。没错,这次我之所以亲自过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们——小弟他在军中升百夫长了!”
“这么快?”
顾采宁霎时一惊。就连一直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高风听了,他也噌的一下站起来。“真的吗?玮哥儿他……这次是又立下什么大功劳了?”
“也都多亏了小世子的提携,还有上次大伯父你们悄悄送给他的连发弩。小弟拿着连发弩去了军中,却没有冒冒失失的给上官献宝,而是把东西交给了小世子。小世子拿到手后,赶紧让人研究,然后赶制出来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组成了一个弓弩队。小世子任队长,小弟任副队长,然后两个人又一起打了好几场胜仗。”
“此举震惊了世子,他才发现连发弩的存在。小世子也不贪功,将发现连发弩的功劳都推给了小弟。世子又考虑到他能读书认字,看得懂舆图,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是个老手了,就主动将他提为了百夫长。”
“小弟的报喜信在此,还请大伯大伯母过目。”
高风赶紧接过钰哥儿手里的信拆开看了,然后转手递给顾采宁。
等顾采宁看完,她就低叹口气。“得到这个百夫长的职位,玮哥儿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虽然信中玮哥儿把那几场仗的场面给描绘得热血沸腾的,但她和高风都是经历过疆场的人,所以一看信中的描述,他们就知道玮哥儿和甘世睿两个人经历的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不过,在这几场战争中起到主导作用的还是小世子,玮哥儿只是协从。”高风眉头微皱。
钰哥儿却笑呵呵的。“协从也够了!我爹娘做梦都没有想到,我家还能出一个军官呢!就算是低级军官,那好歹也是个官啊!所以接到小弟的信后,我爹就拉着娘去给张家的列祖列宗上香,爹还对着爷爷的牌位说了好半天的话呢!”
的确。
张家世代经商,虽然足够富足,却一直没多少地位,祖祖辈辈他们可都没少受到地方官的排挤压榨。他们做梦都巴望着家里能出一个当官的,好给自己做靠山,然后安安稳稳的做点生意。
只是因为商人的身份,家中子弟早断了读书考学的路子。而从军这条路,那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想的。没门路,没关系,他们家的子弟贸贸然进军营的话,那根本就是给人做垫脚石的命。
所以现在,家里出了一个百夫长,这就相当于现代的营长,这对一个家里从没有出过任何官员的人家来说,绝对已经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官了!
张元立如何能不高兴?
儿子的这个官位可是实打实的靠着他自己的真本事换来的,可比高风给他求来的皇帝那一副墨宝可靠多了!
也就难怪钰哥儿要亲手将这封信送来给高风他们看了。只怕等看完了,钰哥儿还要把信拿回去在张家列祖列宗牌位前头供起来呢!
心里想通了这个道理,顾采宁和高风也都欢喜起来。
“这么大的喜事,小弟打算摆酒席庆贺一下吗?”高风问道。
钰哥儿连忙点头。“那是当然!只不过,我爹说这种事情不宜张扬,不然闹得人尽皆知,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跑去想投奔小弟怎么办?小弟好不容易才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他手下需要的是精兵强将,那样接下来才能走得更远更稳。所以现在,他只打算让几个亲近的人知道,然后大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就够了。”
虽然在自己的生意上,张元立是极尽炫耀。但是当涉及到儿子的前程的时候,他却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