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真心话,她绝对相信。
这个男人啊,他不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从来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尤其是对这些陪伴在他身边、为他付出过的人,他总要竭尽全力的报答回去。他的感情太过炽热纯粹,有时候让她都有些受不了。
她本来是个冷情的人,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她本以为她一辈子的路线就是在部队里奉献,要么在一次任务中牺牲,然后一辈子就这么完了;要么熬到年纪大了不能再除外做任务了,然后拖着一身的伤病回到家里,给父母养老送终后,再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孤独终老。
她不需要陪伴,也不需要儿女承欢膝下,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可没想到,她的确遇到了预期中的两个结局。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牺牲之后她却并没有死,而是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和他相识、相知,最后还稀里糊涂的成亲,生了两个孩子!
对于高风的感情,她心里一直很复杂。她不讨厌他,也不排斥和他在一起,可要说喜欢……她也并没有多少强烈的感觉。但想想如果是要和他在一起过完这辈子的话,她也觉得可行。
说白了,在她心里他更像是一个战友,两个人可以并肩作战、砥砺前行,必要时候互相帮助。这样很好,她很喜欢。
可是现在,听到高风这么说,她才发现——原来他竟然这么喜欢她么?
而在听到他的表白的时候,她也不禁心头一阵雀跃,竟然有些小欢喜?
砰!
刹那间,她只觉得心头紧绷的弦突然断开,一种异样的情愫涌了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响起——反正,她不讨厌。
这是她自己这个灵魂的感觉,和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顾采宁也向来不是会自欺欺人的人。所以察觉到这一点后,她不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对上她的目光,高风眉头微皱。“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顾采宁摇头,“我是发现,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听完我心里很舒服。”
“是吗?”听她这么说,高风立马嘴角一勾,脸上就泛起一抹欢喜的笑。“你要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
“你确定?”顾采宁眉梢一挑,“你有那么多话和我说吗?”
呃……
高风又一顿,他无力的垂下脑袋。“没有。”
这个实诚的男人哟!真是让人永远都讨厌不起来他。
顾采宁也不禁勾勾唇角,她主动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好了,你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这种话你也不用多说,你说过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嗯!”高风连忙点头,他这才又抬起头,“以后我还是多干活、多赚钱,先让你们母女几个的日子过好了再说!”
这话又让顾采宁心里一暖。
“好,我等着。”她含笑点头。
只是,就在两个人温情之后没多久,变故就发生了。
这天半夜,高风又提着篓子出去捉蛇。可是他出去了没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
顾采宁才刚给两个女儿喂了奶照顾她们睡下,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立马一个翻身坐起来,就见高风推门进来了。
看他一脸阴沉的样子,顾采宁却并不着急害怕,反倒心头一阵雀跃。
“是陈旭冉又出招了吗?”她忙问。
高风点头。“除了他还有谁?”
“他干了什么?”现在顾采宁最关心的是这个。
高风顿时眼神都变得幽深无比,就仿佛外头的夜空一般,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也仿佛要把这世间的光亮全部吸收进去,让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一般。
顾采宁看在眼里,她都不由心头一阵猛跳——这个时候,她竟然都觉得有些害怕!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她就继续追问。“陈旭冉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把你给气成这样?”
“他叫人在野地里撒了雄黄!”高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回答。
顾采宁先是一愣,紧接着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她立马点头,“这世上没有能杀死蛇的药,只有驱赶蛇的。而雄黄就是驱蛇最好的东西!”
只不过,雄黄价钱可不便宜,普通人可没这个气魄买那么多全都撒在野地里。所以这事不用想,绝对就是陈旭冉干的!
“这么快,他就叫人将野地里都洒满了?”顾采宁又问。
高风阴沉沉的把头一点。“洒满了。我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在撒来着。发现我来了,他们东西都不要了,直接扔了就跑。”
说完,他把手里的一个布袋子递给她。顾采宁拿过来嗅了下。“的确是雄黄。”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雄黄是粉末,洒在了野地里,咱们想清理都没法清理,除非下一场大雨把这些粉末给清走。可最近天气都是晴好,下大雨可能性不大。而如果不清理,雄黄粉的就会渗入地底,少说十天八天的味道可散不出去。”顾采宁慢声说着。
“这也就意味着,我十天八天都没法捉蛇了。”高风沉声说。
保和堂和保安堂那边还好说,本来他一个月就只给那边供一两次毒蛇。可是醉仙楼那边可不行!
醉仙楼现在全蛇宴正办得红火,每隔两三天石头就会过来取一次蛇。用张元立的话说:“既然要做精品,那么咱们的蛇肉就必须是最好的!新鲜第一个要保证,然后蛇肉也必须肥嫩,蛇的个头要大,这样才能让客人们吃得开心,吃得爽快,下次还来我这里吃!就算别的酒楼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做全蛇宴,可只要他们的蛇肉质量没我家的好,那我就稳赢他们!”
所以这两个月来,他们的蛇肉都是现捕现杀,最晚也不会超过三天时间,这也是为了保证蛇肉的鲜嫩肥美。
明天,石头又该来取蛇了。
可是他们却注定交不出蛇来了。
这对醉仙楼的生意绝对是一大打击。
“怎么办?”高风无力的看着顾采宁。
顾采宁抿抿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它真能难死我们!既然今晚上捉不了蛇,那你也别想太多,赶紧洗把脸睡觉吧!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出去看看!”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高风点点头,随便的洗了把脸,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只不过,这一晚他们俩都注定睡得不怎么好。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顾采宁就和高风双双起床了。他们把孩子交给王瞎子照顾,也交代黑风在旁边守着,然后两个人才一起去了外头。
而等在外头走了一圈之后,顾采宁才发现事情简直比他们想得还要严重得多——
除了双柳村外,还要隔壁的双安村,那些野地里全都被撒上了雄黄粉!只要是可以捉到蛇的地方,那里都必定能找到雄黄粉的踪迹。他们也找到了许多蛇洞,但挖出开一看,就能发现里头的蛇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都被雄黄粉给吓跑了!
最终两个人空手而归。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张元立也急冲冲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今早石头过来取蛇,回去却告诉我说蛇没了?”他连忙过来抓住高风问。
“的确,蛇没了。而且接下来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高风摇头,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讲了一遍。
张元立听完,他顿时身形一晃。“那可怎么办?现在我好不容易才把蛇肉宴给做出一点名堂来了,前前后后还投了那么多钱进去,就等着接下来大赚一笔呢!结果现在你们却和我说……”
“不过,今天我们出去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许多蛇蛋。”顾采宁突然开口。
高风连忙将篓子拿过来,掀开上头的盖子,里头赫然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蛇蛋。
张元立见状,他眉头皱得更紧:“你们是打算让我先卖蛇蛋顶上一阵子?可蛇蛋就只有这些,能顶多久?”
“你想多了。”顾采宁摇头,“今天看到这些蛇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
张元立一听,他立马脸色一变。
“该不会,你是要……”
对于这个结局,顾采宁和高风一点都不意外。
顾采宁也毫不客气的对她说道:“我男人一开始就警告过你的。”
村长媳妇哭声一顿。
村长听到这话,他立马眼睛一瞪。“一开始警告过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村长媳妇瞬时身体一僵,她赶紧回头。“没、没什么!”
可顾采宁根本不给她敷衍的机会。她看看高风:“你说还是我说?”
“我说吧!”高风点头,就主动开口,“我媳妇生孩子那天,她提着篮子上我家感谢我们,我提醒过她回去告诉你们一定要小心陈旭冉。当时她满口答应。”
“可你回家什么都没说!”村长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村长媳妇顿时又被吓得眼泪直流。
“我哪知道那姓陈的真会这么干?我还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你真当姓陈的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日子他干得那些事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风哥儿他们和陈旭冉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姓陈的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结果他们说的话,你竟然也能当耳旁风,还回来一声都不和我吭?现在这两个孩子会落到这个结局,全都是你的错!”村长大骂。
村长媳妇眼泪跟大坝开闸似的不停往下淌,却一声不敢反驳。
村长的两个儿子也都跟抓住了把柄似的,开始大声责怪起她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骂得她体无完肤。
这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又让顾采宁很是不爽。
她一把把村长媳妇给护在身后,然后大声喝道:“你们说够了没有?这件事里她的确有错,可你们就没错吗?”
村长父子三个愣了愣。“我们有什么错?要不是她故意把那些话藏着不说出口,现在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真的吗?你们真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顾采宁冷声问。
这父子三个很想果断点头。
可是,当被顾采宁的双眼死死凝视着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就跟变成了一截石头似的,怎么都点不下去。
顾采宁再冷冷一笑:“你们说她眼皮子浅,你们的又深到哪里去了?你们要真信我们的话,那一开始我男人拒绝县太爷大公子的邀请的时候,你们就该有样学样直接拒绝才对。不然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他不肯抓住?那是因为我们早就发现这里头有问题了!村长你这么聪明的人,你会没察觉到有问题?”
村长目光闪烁几下。“我是想到了,可是……”
“可你还是觉得不死心,想赌一把,是吗?”顾采宁接下他的话,“你想,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了!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你还是义无反顾的把两个孩子给送过去了。甚至,你都没把机会留给村里其他人。”
这丫头眼睛居然那么毒!三两下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还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了!
村长张张嘴,顿时说不出话了。
顾采宁又看向村长的两个儿子。“还有你们,难道你们会不知道跟着县太爷的大公子走,会遇到什么事?可你们为了出人头地,还是去了。而且一去好几个月,我就不信这中间你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到头来,你们没斗过姓陈的,就扭头把责任全推到你们娘头上?她不过就是瞒下了一句话,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至于就让你们错到这个地步?”
村长两个儿子也说不出话了。
顾采宁又撇唇。“我男人这句话,最多只是给你们提个醒。但就算她回来告诉了你们,你们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等到了陈旭冉手下,能不能办到又是另一回事。所以现在这个结局,她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可真正承担主要责任的还是你们这群男人!要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村长父子几个的心,他们立马不高兴了。
“什么叫我们没用?这件事就算换成是你们,你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不然为什么一开始风哥儿他就拒绝了,还死活不肯去?”村长低叫。
“是啊,所以我们不是根本就没去吗?可你们为了那份可能到手的好处,你们去了。那么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你们就该做好要承受失败的准备。然后现在你们的确失败了,你们却不肯承认,还要一股脑的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去,这就是你们做男人的担当?”顾采宁毫不客气的呛回去。
村长被呛得嘴角直抽抽。
“这个……好吧,你说得对,这里头我们也有问题,不能全怪她。”他低下头,终于肯认错了。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她立马又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次却不是伤心的,而是解脱的。
高风见状,他也才慢慢开口:“而且出了事,一家人何必这么互相指责推卸责任?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该是坐在一起商量解决办法吗?”
“你说的没错!”
村长顿时找到了个台阶下,他连忙过来把自己媳妇从顾采宁背后拉过来。“现在风哥儿他们也来了,咱们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还是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说着,他又忙对高风他们招招手。“风哥儿,风哥儿媳妇,你们俩也坐,咱们一起商量!”
顾采宁撇撇唇,还是坐下了。
然后,他们就听村长的两个儿子仔仔细细的将当时的情况给说了一遍: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村长的两个儿子毕竟还年轻,好容易找到一个极有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当然抓紧机会卖力表现。县太爷和县太爷的公子见状,他们可没少夸奖他们,这就像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让他们觉得做官有望了!结果他们却忘了……这次去做事,县太爷安排给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陈旭冉!
到头来,他们辛辛苦苦的卖了那么多力气,打了那么多堤坝,最后也就得了县太爷几句夸奖,可修路建堤的功劳却都被陈旭冉和县太爷的儿子给分了!
“到最后,陈旭冉就按照往年镇上招小工的价钱,一天一文钱,给了我们一人一百文,就把我们给打发回来了!”村长大儿子说起这事还一肚子的火。
二儿子脾气更暴躁,他直接跳着脚骂:“谁缺这一百文钱了?要是为了挣钱,我还不如去我舅舅家的铺子里干活呢,我舅舅可是答应一个月就给我这个数!”
“然后呢?”顾采宁问,“除了钱,他们就没有表示?”
两个儿子愣了愣。
“有。”他们双双点头,而后村长大儿子就说,“县太爷的公子说,他觉得我们有点本事,想把我们收在手下做事。可已经被他们坑过一次了,这次我们不敢随便答应,所以就借口要回家和我爹商量,赶紧回来了。”
“算你们还聪明了一回。”顾采宁点点头。
村长父子几个又脸色微变,村长轻轻嗓子。“那风哥儿,这件事你们是怎么觉得的?我们该答应吗?”
高风抿唇不语,顾采宁轻笑。“你们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村长脸上又变了变,但还是点头。“当然是实话了。”
“如果实话的话,我觉得你们最好拒绝。”顾采宁说道。
高风也点头。“缺德事既然做过第一件,那就肯定会有第二件。跟着他们,你们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狗,随便他们差遣,苦活累活、他们不愿意出面的活就都交给你们。回头要是真犯了什么错,他们扭头把责任推到你们头上,再把你们推出去认罪,你们也只能随便他们摆布。”
“可是县太爷的大公子说,只要我们干得好,他可以想办法让我们在县衙里谋个差事。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官身了!”村长的二儿子忙说。
顾采宁听到这话又冷笑了声。高风都听不下去了,他直接反问一句:“上次他来村里找你们帮忙时候允诺的事情,现在兑现了吗?”
村长一家人又语塞了。
高风随即摇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过这事你们自家的事情,最终怎么做决定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不管做什么决定,尤其是在赌博的时候,先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要怨天尤人,尤其是把责任都推到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那对自己的亲人才是最大的伤害,不划算。”
村长一家半天没说话。
高风就又对村长点点头。“今天我们是过来交税赋的。您现在过去清点一下数目吧!”
“啊?今年县里受了灾,朝廷不都说税赋免了吗?”村长忙说。
“那是对别的受灾严重的人家。我们家的麦田受损不太严重,那么该交给朝廷的税赋就不能少。我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交四成。”高风一本正经的回答。
“真不用了。咱们村就你们一家需要交的,那有你们没你们都没多少区别。你们不交,朝廷也不会追究什么。”村长还在劝。
但高风就是一根筋。“我家的收成到了该交税的那一层那就要交,这件事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不然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村长好无力,他赶紧看向顾采宁。“风哥儿媳妇,你就不劝劝他?”
“我劝他什么?他做得很对啊!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顾采宁一本正经的点头。
呃……
村长嘴角抽了抽,最终只得点头。“好吧,既然你们自己想交,那我收了!回头我就把这一批麦子送去镇上里正那里去!”
然后,他煞有介事的陪着高风他们走了一波流程,把这一车麦子的分量清点好,记录在册,还每一袋都打开检查过了,确定没问题,才收下了。
高风和顾采宁交了麦子,他们也就转身告辞。
村长目送他们俩离开,然后关了门又回头长叹口气。
村长媳妇这时候已经没哭了。她慢慢走过来:“你叹什么气?是觉得就他们一家的粮食,送去镇上太麻烦了?要这样的话,那就别送好了,咱们自家留下。反正今年送不送都没多少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