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柒

这一仗他们会打得很辛苦。

这是顾一野随战友冲锋陷阵时内心仅剩下的想法。

他想过会打的很辛苦,却没想过他们会死伤如此惨重。

张飞受伤后,他作为代排长率领兄弟们躲到防区附近的废墟场里暂歇。

可顾一野仍不敢放松警惕,慰问着战友们的同时、他排查着一个个角落。生怕有敌军躲在暗处偷袭。

他边走边探,终于排查到靠近出入口处时。

蓦地,他隐约听见一道女声。

“你没事吧?”

顾一野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只见一梳着长马尾辫的姑娘正背对着他、给坐在地上的战友包扎着伤口。

右臂上的红十字标志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救护组的吗……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孔。

“等我回来,我想、我有了件不得不告诉你的事。”

那时对她许下的诺言,成了他在这场战斗里异常卖命的原因之一。

“本人一腔热血,来自父母。如今国家需要,本人不敢自留半滴。”

那封中途被高粱瞄到给父母的遗书里,他是这么写的。

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除了这封、其实顾一野还早早写下了另一封。

与后来的沅漪等人一样,他们是到了边境才得知自己即将上前线的消息。

军事的保密管理他并不奇怪。只是淡定的走出帐篷,问他们要了纸就走到桌前开始写信。

“你我曾有归途之约,一野自不敢瞒半分。可国家身处危难关头,我辈当义无反顾。故而上场之前特留下此信。”

“沅沅,倘若无法兑现诺言…来生、我定不负你。”

署上“一野绝笔”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信封内。

那些他想叫却又不敢叫、想说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混帐话,都留在了这封遗书里。

若自己真的有个万一,也不知道真正收到这封信时那姑娘脸上就有什么表情呢?

顾一野不想想、也不敢去想。不敢去想的他,只能将这股祈愿化成动力投入到了战场上。

每杀一个敌、每守一寸土,他都觉得自己离回程近了许多。

所以,当他在防区外阵地看见有位同样别着红十字标志的女同志出现时。顾一野竟然有瞬间的晃神。

他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部队,回到了驻地。

可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味儿以及一座座担架在眼前掠过,还是彻底打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

想什么呢?

顾一野拍拍脑袋,自嘲一笑、走上前。

“这位同志,请问你是……”

然后他愣住了。

尽管只是一个侧脸,可他仍是一眼认出了她。

“我是战地救护组派来的卫生兵,先让我完成工作再与你细细说明。”

嗯,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就更是他的小姑娘没错了。

顾一野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安静的等候在身边。

终于,她完成了包扎工作。起身回过头。

只不过率先落在顾一野眼里的,是她隐约渗透出殷红色的军装、以及顺着手腕向下蜿蜒的血滴。

他皱了皱眉,

“你受伤了?”

顺着他的视线,沅漪这才发现身上几处伤口有隐隐裂开的趋势。

“害,”

她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地卷了卷袖口。

“这跟同志们比起来不值一提。倒是你们这儿,有没有需要我优先帮忙的?”

还真有。

明白那件事或许更刻不容缓。顾一野只得暂时放下劝说沅漪先给自己包扎的念头,对她说:

“也许,有个人现在就比较需要你的帮助。”

顾一野所指其实正是他们的排长。

当他领着她走到所在地时,张飞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大腿上也是肉眼可见的血迹斑斑。

“张排长伤的怎么这样重?腿都骨折了。”

沅漪蹲在他身边,打开急救包。

先是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脉搏有些虚弱、有有失血性休克风险后。沅漪立即使用悬压式止血带控制了他的腿部出血,对骨折创面进行包扎,并使用卷式夹板固定住伤肢。

她再是拿起剪刀、将对方的军服剪开。将伤口用纱布扎紧,止住直往外冒的鲜血。然后解下三角巾,恢复受伤腹部的供血。

沅漪边收着尾边问:

“他的担架呢?”

“……让给别人了。”

“还是得找个固定板能让他取仰卧位比较好。不然……腹部压力太大了。”

“固定啊……”

顾一野思考着解决方案,眼睛不自觉落在他们脚边的石板上。

“这块?”

虽然看上去还行,可从沅漪的视角看去实在无法判断出体积大小与长度。

最后,她只能说:

“拿过来看看吧。”

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

“你先轻轻拿起一点儿。万一石板太重的话再换一块。免得等下担架队也搬不动。”

顾一野点点头,走过去时听了沅漪的话,小心抬起一个角。

“……”

他一大老爷们儿还能抬不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