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林手里提着油包纸进来。
“芸娘,我从酒楼里带来一些点心,给孩子们尝一尝。”
余青林似乎担心顾芸娘不接,握着她的手腕,将油包纸放她手里。
顾芸娘在他伸手过来时,就避开余青林。
余家的人,她没有一点好印象。
余青林并不觉得尴尬,他顺势将点心放在桌子上。
“我听说你摔破头,身体有好些吗?我娘她不是故意针对你,她心疼青山,对你有怨在心。等时间一长,她放下青山,就能接受你,对你好一些。”
顾芸娘见他似乎底气也不足,低垂着头,她看着余青林的视线,觉得十分微妙,不由多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他的眼神盯着她的胸口。
余青林并没有被发现的慌乱,他自然而然移开视线,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芸娘,你拿着这些银子,给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
顾芸娘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你叫我弟妹,这银子和点心都拿回去。平日里也别往我屋子里来,免得你出啥事儿,娘和大嫂又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如果真的想我们娘俩好,就别和我套近乎。”
余青林愣住了。
“多味,送你大伯出去。”顾芸娘直接撵人。
余青林是有眼力见的人,听顾芸娘这话,自己走出屋子,真给孩子撵出去,没脸看。
曹氏一直盯着二房,余青林在镇上做掌柜,五天回来一次,有时候更久。
她心里想他,今日找余青林回来,也是为了顾芸娘被脏东西上身这一件事。
可没等她和余青林说几句体己话,他就提着一包点心上二房,表面上是说照顾着二弟一家,可她心里哪不知男人的那一点孽根?
他是被顾芸娘那狐狸精给迷了眼,才往跟前凑。
顾芸娘守孝出来,余青林就和丁氏提了几句,要兼祧二房。余青山有儿子,就没有兼祧这个说法,余青林的意思是要顾芸娘生下余家的子嗣,她的心才向着余家。
丁氏认定是顾芸娘克死余青山,当然不会乐意,怕顾芸娘也害死余青林。
再来余洪川是个要脸面的,怕传出闲话,没肯松口。
就是因为这一闹,丁氏将顾芸娘的户籍给抢来攥在手里。
余青林似乎也歇了心思,只是每次回来,都有意无意在顾芸娘跟前献殷勤。
曹氏暗恨在心,不敢和余青林闹。
她越闹反而让余青林与她离心。
曹氏看着余青林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立即回屋子里,将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倒盆里,将一包香灰似的东西撒盆里,搅拌均匀,然后凑到丁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丁氏心里虽然起疑,可想着顾芸娘这几天的转变,她咬着牙根,点了点头。
曹氏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她跨出门槛,就看见顾芸娘牵着余多味出门。
顾芸娘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并未因此而逊色。丰盈饱满的胸脯,不堪一握的细腰,宽阔的裤子里两条腿又直又细。妖娆窈窕的身段,真是天然一段风流之姿,仿佛山野精魅一般妩媚勾人。
活脱脱一个狐狸精!
难怪男人见她就被勾了魂,走不动路。
她朝屋子里一招手。
丁氏端着盆出来,一盆黑狗血‘哗啦’泼顾芸娘满身。
顾芸娘拽着余多味往一边躲,依然被泼一身黑狗血。
她脸色发青。
曹氏往一旁躲去,就怕脏东西被狗血泼的现形,盯着顾芸娘看了好半晌,看着她眼里怒火翻涌,就知道那脏东西没走。难道顾芸娘真的被欺压恨了,才会性情大变?
心思翻转见,曹氏连忙上前打圆场,“弟妹,我们担心你摔伤,被脏东西俯身,才会性情大变,找道长算过了,他给我一包符纸烧的回和做了法事的黑狗血,泼在你的身上,能赶走脏东西。我们也是担心你,现在知道你没事就安心了。你快去打水洗漱,小心着凉了。”
顾芸娘心底翻涌的怒火,被曹氏这一番话给浇灭。
她不是真正的顾芸娘,对顾芸娘来说,的确是曹氏口中的‘脏东西’。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孤魂野鬼’。
她顶着这陌生的躯壳去找苏哥哥,他会不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或者直接将她当做野鬼,让人给烧死了?
还是认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很有心机的女人,为了上位,才编造这一段海外奇谈?
她也不知道,五年过去,苏哥哥有没有再娶妻。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口绞拧着痛,眼睛酸胀的想落泪。
顾芸娘心情骤然变得很低落,失魂落魄的进屋。
曹氏与丁氏面面相觑,一时看不懂顾芸娘。
余青林目光火热的盯着顾芸娘,黑狗血打湿衣裳,紧贴在皮肤上,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躯。
他吞咽口水。
手臂一痛,曹氏掐着他的手臂,狠狠瞪他一眼。
余青林讪讪一笑。
曹氏面色阴沉的进屋。
顾芸娘蹲在灶台前烧水,双手抱着膝盖发呆。
余多味心思很敏感,他知道顾芸娘不开心,安安静静守在她身边。
锅子里的水烧沸了,余多味见顾芸娘没有回神,他抿了抿小嘴,将柴火给熄灭。
小手轻轻拉着顾芸娘的手指,“娘,水热了,您先去洗澡。”
顾芸娘拉回思绪,她想抱一抱余多味,又怕身上的狗血弄脏他。
抬手揉一揉他的脑袋瓜,“多味,如果我不是你娘……”
“你就是我娘!”余多味尖声打断顾芸娘,语气无比的肯定,重复道:“你就是我娘!我娘就是你!”
顾芸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手指揩去他眼底闪现的泪花,起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你说的对,我是你娘。”也是文曲颜。
只要苏哥哥没有妻子,他能爱上她一次,她就能让他爱上第二次!
顾芸娘打水去里屋洗澡。
她解下外面的衣裳,里面深色的底衣也沾了狗血,她皱紧了眉心,用木桶兑水,先将头发在小木捅里洗干净,用一块宽大的粗布包裹着头发,手指在浴桶里试水温,水烧沸了,一痛冷水倒进去,还是很烫手。
顾芸娘提着木桶,准备出去打一桶冷水进来。
忽然,她拿着木勺子,舀一瓢水泼向窗外。
窗户‘啪嗒’一声合上。
窗外传来一声嚎叫。
顾芸娘抓起一件衣裳穿在身上,她打开后门,就看见余青林捂着脸蹲在地上。
曹氏和丁氏听见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哪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来人啊!抓登徒子!有人非礼!”顾芸娘惊慌地尖叫,双目冰冷的望着余青林,一点慌乱都没有。
几个邻居听到喊叫声,匆匆赶过来,看到顾芸娘身上披着衣裳,头发湿漉漉的,余青林身上也湿了,脸被烫得通红。
他们愣住了,没有想到登徒子会是余青林。
丁氏气得心疾都要发作了!
这个不孝子!
她恨铁不成钢,怨怪余青林不成器,被顾芸娘胸口那二两肉给迷了眼。
更恨顾芸娘不要脸,这种丑事往外宣扬,让余青林在村里咋做人?
曹氏也气得要昏厥过去,她没有想到泼顾芸娘一身狗血,转头的功夫,她男人偷看顾芸娘洗澡被逮住。
曹氏眼泪止不住往流。
顾芸娘从一些端倪发现余青林,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是没有想到他胆子这般大,敢偷看她洗澡!
她知道最好是息事宁人,保住自己的名声。
宣扬出去,将余青林治罪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可她不能忍!
忍气吞声只会助纣为虐!
下一次,余青林更加明目张胆!
顾芸娘就是要闹大,让余青林名声弄臭,没法做人!
让他今后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顾芸娘眼底的泪水往下滑落,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各位乡邻,大嫂怀疑我被脏东西俯身,泼我一身狗血,我在屋里洗澡,哪里知道大哥他……”
村民看见顾芸娘外面披着干净的衣裳,里面的底衣仍有狗血,可见她是脱掉外衣洗头,及时发现了余青林,护住清白了。
“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勾引他,见他不肯上当,倒打一耙,搞臭林儿的名声!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没有男人弄你,你就勾引自己的大伯!你这臭不要脸的娼妇,老娘这就去找族长,把你沉塘,免得你到处勾引男人,丢老余家的脸面!”丁氏死不承认是余青林偷看顾芸娘洗澡,否则余青林就完蛋了!
余青林捂着自己的脸,看着顾芸娘的目光,即悲愤又失望,“弟妹,我念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平日里代替二弟对你们娘几个多加照顾。你让多味请我过来,说有话和我说,我进屋看见你在脱衣裳洗澡,就连忙回避,你拉着我不许我走,往我怀里倒,我将你推开,不过训斥你几句,你非但不知悔改,害怕我宣扬出去,就将脏水泼在我身上……”
顾芸娘冷笑一声,“我在屋子里洗头,地上全都是水,你说你进屋了,那屋子里一定有你的鞋印,你鞋底也沾水,会沾上一层泥!”
余青林脸色一变。
“乡邻们,你们可以看他的鞋子,还有屋子里可有男人的脚印!”顾芸娘道:“他躲在窗户边看,我在窗户上泼的水,你们看这窗户外边是不是有水,还有男人凌乱的脚印?”
乡邻们进屋去看,只有顾芸娘一个人的脚印,窗户全都湿透了,下面的确有许多脚印。又看一眼余青林的鞋底,压根没有湿,摆明丁氏与余青林在撒谎。
“你们看见了,幸好今日是有证据,他们说的话有漏洞。若不是如此,我今日真的只有一死才能证明清白!我真的怕了他们一家子,今日若不将他扭送官衙,请官老爷给我做主,给他们吃一个教训,不会长记性!”顾芸娘哀求诸位乡邻,“求求乡邻们,帮我做个见证,扭送他去官衙!”
“你敢!”丁氏凶神恶煞道:“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做人!你将这丑事宣扬出去,你就给我滚回顾家!”
顾芸娘脸色苍白道:“芸娘只要一个公道!”
人们本就同情弱小,之前虽然气愤,也想劝着顾芸娘就此算了,毕竟她的清白保住了。
可之后丁氏与余青林颠倒黑白的话,让乡邻十分同情顾芸娘,如今听丁氏要挟的话,当即有两个壮汉,钳制住余青林。
“妹子,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这种登徒子,一定要见官,给他一个教训,下回就不敢见色起意!”
“正是这个理!今儿饶了他,只会败坏梨花村的风气,下回人人都学他,那可咋办?”
乡邻你一言,我一语,全都赞同让余青林见官!
顾芸娘千恩万谢,进屋去擦一下澡,换下一身衣裳,将狗血衣裳全都泡在澡盆里,匆匆与乡邻一起扭送余青林去见官。
余青林挣扎着要开口,被乡邻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布,塞在他嘴里。
丁氏慌神了,她制止不了,撒腿跑到族长家里,请族长来阻拦。
事情捅出去,余青林名声就臭了,掌柜的身份也得丢了!
她不准这种事情发生!
乡邻将人押送到村口。
丁氏带着族长从坡上冲下来,喘着粗气,拦住他们。
“族长来了!你们全都等一等!”
顾芸娘看向族长,他手里拄着拐杖,年逾七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
他一双闪烁着精睿的眼睛,看向顾芸娘。“丫头,这件事青林做的不地道,让他给你磕头赔罪,写一个认罪书,这件事就揭过去了。闹到官衙里,不止丢的是梨花村的面子,你今后带着娃儿,又咋做人?旁人听到这桩事,哪家主子敢要你?”
顾芸娘一颗心沉到谷底,这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纵然不是你的错,可你不该身为女子,吃了亏,也得忍气吞声。
“族长,我若是不答应呢?”顾芸娘看着丁氏得意的神情,她握紧拳头,不肯退让。“他们一家欺负我是一个寡妇,平常动辄打骂,不将我当做一个人看。大伯才敢罔顾礼法,偷看我洗澡。今日若是轻易顾惜,下一次是不是就敢对我胡来?”
丁氏没有想到顾芸娘是一根硬骨头,油盐不进!
她刻薄地说道:“你不答应,你被男人看光身子,你就得沉塘!”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后,被他们挡住去路。
云暮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事情?”
问话间,他掀开一点帘子。
车夫赶车过来,已经听了七七八八,“这村里一户人家的大伯,欺负弟妹是个寡妇,见色起意,偷看小娘子洗澡,被逮着了。村里的人在劝和,让小娘子平息这件事。”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这是身为女子的弱势,这件事真正见官了,小娘子今后日子难过。可若是不见官,只怕今后他们会气焰愈发嚣张。这小娘子分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就是要一个公道,倒也硬气。”
语气里倒有一丝钦佩。
寻常的妇人,早就选择隐忍。
马车里没有动静,直到听见丁氏尖刻恶毒的话。
一道冷硬的声音的传来,“请他们族长过来。”
车夫立即下车,去请族长。
族长原来被顾芸娘驳了脸面,心中十分不悦。正要发威,车夫已经到他的跟前。
“族长,我们主子有请。”
族长蹙眉,转头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转而看见拉马车的汗血宝马,脸色一变,换了一副面孔过去。
“贵人,您怎得今日就过来了?我这就让人移开,给您让道。”族长是知道苏景年的身份,也是为了山上那一脉温泉,县太爷才告诉他,他口风瞒得很紧,没有透露半点出去。
众人看见族长小心讨好的模样,全都很好奇,马车里的是谁。
“偷看妇人洗澡的人,不必扭送去见官。”苏景年的话一出口,丁氏等人瞬间扬眉吐气,得意扬扬。
顾芸娘手指甲紧紧掐进掌心。
族长心里松一口气,原来还怕这件事,惹得贵人不快呢。
“是,我这就叫人散……”
“杖打他四十板子,将妇人的洗澡水给喝了,成全他一亲芳泽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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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哥知道是他娘子,还会不会这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