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昙子觉着,他有必要向乐舞霓小姑娘解释清楚某些事。但想到要解释清楚这些事,所需要说的字数,他忽然有些心塞。
这还是瞿昙子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心塞。
乐韶歌一出关时,她师父终于再次同她联络。
——乐清和坠入了弱水。
便道:此间事已了。阿羽出走的事他也知晓了,寻找阿羽的任务就交给他吧。
乐韶歌斩钉截铁的回复:立刻回九华山,哪儿都不准去!
她师父:……哦,那好吧。
乐清和伏诛,乐韶歌出关,掌门前辈也要回来了。瞿昙子没必要继续坐镇九华山,当即便向乐韶歌辞行。
乐韶歌没理由挽留,亦只提醒,“乐清和擅长夺舍邪术,未必死透。路上要多加小心。”
瞿昙子道一声“放心”,便再度驾起梵雷,轰然离去。
这一次舞霓终于听到他所唱梵呗全文,见到云霞如何在梵音中化作旋旋优钵罗花,以及瞿昙子如何脚踏雷霆将莲华碾得粉碎。心想,粗暴,真是粗暴。
目光追望半晌,忽又小心翼翼的试探乐韶歌,“师姐,若……我只是假设啊——若,若我也走了,你会不会伤心?”
乐韶歌怔了一怔,无措的看向了舞霓。
她岂不知这小姑娘的性情?既这么问,那十之八九是真的想走了。有一瞬间她不由就想,是不是她又做错了什么,阿羽之后,连舞霓也要不辞而别了吗?
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雏鸟终有羽翼长成的一日,没有谁会长伴不离。
所谓的家、所谓的师门,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她便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要看你为何想走。”
舞霓想了想,道,“师姐可能已不记得了——你昏迷时,我学了一支舞。那舞给我很奇妙的感觉,我想去学更多。”
“不能学成九韶舞之后再去吗?”
舞霓低头踢了踢脚尖,“九韶舞枯燥得很。但这是九歌门的正传,所以我答应师姐,日后一定会回来修习。可是……我现在想学些别的,学些更强的。”她忽然便抬头直视着乐韶歌的眼睛,“你受伤后我想了许多。过去我太不上进了!事事都得师姐为我顶着,师姐受了伤都不敢告诉我,可见我有多没用。我得进取才行。可若继续留在九华山,遇见事肯定还会忍不住再来依赖师姐。所以……”
“……嗯。”乐韶歌静静的听着,她凝神着舞霓的眼睛,忍不住将她的头揉了又揉。真舍不得啊,她想,明明昨日还是个熊孩子,一转眼她的羽翼就已遮不下她了。“你是想去哪里修行?”
“琉璃净海,我问过凛香主和迦陵了,那天我学的是琉璃净海上古所传婆罗门舞。全套心法都收在弦歌祠中。”
乐韶歌:……不,你等等。
“——琉璃净海不收女弟子,寄读、寄宿都不收。”
“啊,这个好办。”舞霓掐了个指决,踏足一旋。
衣翻袖转,灵香四溢。
待她……他,兴致勃勃的再度看向乐韶歌时,已是个麦色肌肤,眉眼慵懒带笑,颈缠七宝璎珞,腰肢如豹子般修长劲瘦的矫健少年。
“当日跳舞时我便领悟了,”她便得意洋洋的说道,“好的舞修都是阴阳同体,宜男宜女。”
一边说着一边就下意识的伸手抓了抓裤胯调整位置。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疑惑,于是她低头拉开裤带,向里一看。
乐韶歌:……给我住手啊喂!
原来是这玩意儿,她表情分明在这么说。随即不满的皱了皱眉,嘀咕,“怎么这么丑?”便打了个响指。似是调整了一下外观,这次终于满意了。
乐韶歌:……
乐韶歌气若游丝——这是实体化形,她小师妹是真的把自己变成男人了。
乐修,包括舞修,比起化形,都更擅长幻术。通常说来除非如乐韶歌这般识海中本我之相非人,才能顺利变化——却也仅限于变成鲸、鸟两相而已。自由变换男女?不存在的。
但舞霓确实是个例外。她体内一脉乐神血,共命之鸟又是迦陵。而不论乐神还是妙音鸟,都是不别阴阳的。
可她竟就这么轻易接受,并领悟了。真是……
舞霓见乐韶歌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思索片刻,迟疑的又抻了抻裤带,“师姐,你要不要也看下?”
乐韶歌:……住口!
所以等九歌门失踪已久的掌门乐正徵回到九华山时,就发现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三个徒儿:老二出走了,老大要去找老二,而最天真无邪的老三,她不但准备叛门另投,她还把自己变成了臭男人。
乐正徵摸着自己的心脏,深深觉得徒弟们报复起他老人家来,很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