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我一直觉得梁……家就我一个人比较天真,但我觉得你比我还天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叫唯利是图都没弄明白。
你觉得把我送给魏英韶,他就能给你那破公司注资,可你就没想过公司现在就是个无底洞?不说魏英韶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他有,你觉得他是做慈善的吗?
对了,说到魏英韶的能力,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就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刺激到了被压在下面的魏英韶。
原本及其平静的他忽地挣扎了起来,似发疯一般对压在胸口的人又推又挠,又踢又蹬——把口不能言的梁安国折腾得老脸狰狞扭曲,老泪纵横。
这一次,他眼中的泪水可比上次真实多了。
不过魏英韶好像就这么一股劲。
劲儿过了,也就蔫了。
他大口喘着气,一头打理得服帖的发型黏在渗出汗水的额头上,黑幽幽的眼瞳直勾勾地看向厌,哑声一字一句道:“我现在不是私生子了。当年如果不是魏祖望拆散李楠和魏嵩裕,我本来也可以不用做十八年的私生子。”
厌重新堵住听得一脸莫名其妙。
他体会不了魏英韶对私生子这个身份的敏感和厌恶,也无法感同身受,便说:“你是不是私生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你啊。”魏英韶冲他咧嘴一笑,因激烈挣扎而染了一层绯红的脸上出现几分病态的疯狂。
厌不屑,想说‘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耳畔再次响起他的话。
他说:“高一那年,也是这么冷的天,学校放学后同学们都走.光了,我要做值日,去厕所打水的时候,碰到几个在厕所抽烟的混混,他们找我要钱,我没有……”
说起这段往事,魏英韶突然间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黑沉沉的眼也变得空茫起来,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解说机器。
“他们不相信,就把我按在腥臭的厕所,扒光我的衣服说检查,然后又把我的衣服一件件丢出窗外……我清楚地听到了厕所外面有脚步声,我张嘴呼救,可没有一个人进来救我。
是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拿着手机走进来,说警察来了。”
提到最后这一段,他眼中的空茫陡然消失,一股惊人的亮光从双眼中迸射.出来。
就像是一个坠入寒潭的人在濒临死亡之际,突然被人一把救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以及救赎。
厌茫然地眨了下厌。
梁不厌的记忆中有这一段吗?
神识快速翻找梁不厌的记忆。
片刻后,终于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到了一副画面——浑身没有一个遮盖物的少年被几个嬉皮笑脸的人按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品头论足,干瘦的身躯看不到一片好肉,不是烟头的烫伤就是被打后留下的疤痕。
梁不厌吓走了那一伙人,连脸都没看清楚,就不忍地别开眼,脱下了外套丢给少年,背过身说:“你别怕,他们走了。我有备用的衣服,你先进隔间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拔腿往外跑。
梁不厌能感觉到对方在一直看着自己。
他以为对方是警惕,毕竟这样的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所以他一直没回头。
只是等到他从接他的车上拿到了备用衣服折返回学校厕所,那个满身都是伤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只有他的外套齐整地挂在隔间的门板上。
后来梁不厌暗中找过那个可怜的少年,想给他提供帮助。
但他当时没去看那少年的脸,所以一直没找到,这件事也就被他深藏在了心里,谁也没说过。
“你想起来了对吗。”
厌刚看完这段记忆,就听到魏英韶嘶哑的肯定声。
他回神,定睛朝魏英韶看去,就见昏暗的光线下,他面红如潮,阴郁的眉眼间全是狂热的兴奋,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那天看到你回来了。”
他激动地说完这句,狂热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说话的嗓音带着股莫名的羞愧:“我看到你朝校门口跑去,以为你是骗我的,心里很难过,就没等你,而是去楼下捡回了自己的衣服,没想到我刚穿好衣服,你又回来了。
我不该怀疑你的,所以我没脸见你。”
“呵!”
突然间,大门口响起一声冷笑。
厌扭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迎着暗淡的灯光稳健而有力地朝他走过来。
行走间,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脸?你有吗?”
说罢,他一甩外套,走到近前把厌拉起来,换上自己的脚踩上梁安国的脸,旋即将外套紧紧地裹在皱眉的厌身上。
衣服上还带着魏岚疏的体温,一点点温暖厌冻麻了的身体。
同时,他牵起厌的手,握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心里。
可厌有些不领情,正要甩开他的手,耳畔响起他低柔的嗓音:“警察马上就到了,你再忍耐一下。”
闻言的厌一顿,抬头不敢置信地瞪向他,下意识拔高嗓门:“你报警了?”
魏岚疏还以为他是受惊过度,眼中的心疼霎时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别怕,有我在。”
他颤抖着双手,把人搂进怀中,温暖的手掌轻柔地顺着厌的后背:“你要是害怕,就先在我怀里睡一会儿,等你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厌什么都听不到,他现在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好的机会,他就叨逼了一会儿,怎么就把魏岚疏和警察给招来了?
厌想不明白。
就木着脸推开魏岚疏,仰头继续看向面前这个人。
“怎么了?”被推开的魏岚疏小心地问。
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分钟之前,这个人还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最为满意的人,甚至还动过等系统醒来,把人一块带走的想法。
毕竟这人做的饭是真合他口味,就像是专门为他而生的一样。
可这一刻,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完蛋玩意儿!
报什么警?
这要是把人给送进去了,他还怎么做任务?
想到任务,他突然想起圣德镇堵魏英韶那次,也是因为这个人的意外出现而失败。
第二次醉酒动手,还是这人开了魏英韶的车。
现在……
凡人有句话说:事不过三。
魏岚疏连续坏他三次好事,莫非就是冥冥之中专门来克他的?
厌用陌生的眼神盯着魏岚疏,心中思忖着一块灭口的可能性。
可这个眼神却把魏岚疏吓得眼眶都红了。
在他的印象里,小青年一向都是鲜活可爱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脆弱’的神色——难道是受到惊吓后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来救他了吗?
魏岚疏忘了厌是能跟他打平的身手。
也忽视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两人。
只浑身哆嗦地把厌再次按入怀里,手掌温柔得给予他温暖和信念,紧.咬打颤的后槽牙,一遍又一遍地说:“别怕,有我在。”
这一幕看得魏英韶目眦欲裂。
“你放开他!”
魏英韶赤红着双眼怒吼。
但二人对他视而不见,燃烧的怒火当即涌.向脑仁,与交织的妒火一块吞噬了他的理智,将他精致的面容扭曲成恶鬼模样。
他狰狞地盯着魏岚疏,青筋暴起,泛着血丝的眼珠凸出,恨不得把魏岚疏给生吞活剥了。
“你放开他,他是我的。”
但没人搭理他。
他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喊得嗓子都哑了。
“放开他,你不准抱他,他是我的……”
魏岚疏就跟没听到一样。
边安慰怀里吓坏的‘小可怜’,边在心中盘算时间,警方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英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把掀翻了身上的梁安国,矫健地从地上窜起来,趁着魏岚疏稳住身形护怀中人的瞬间,抄起手边的椅子狠狠地朝他脑袋咂了上去。
随着‘嘭’的一声落下。
僻静清幽的城郊庄园外,一辆辆警车将庄园包围了起来。
。
京都的这场雪要比凉城大得多。
凉城不过小小飘雪,一夜下来几乎都铺不起来。
可京都下的是鹅毛大雪,一晚上的工夫便厚得能淹没人的脚脖子,到了下午都半点没有要停的趋势。
一身病号服的魏岚疏挂着胳膊送做完笔录的警官走出病房,伸出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跟警官交握,并感激地说:“多亏你们及时出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魏先生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警官同他握过手,余光瞥向半掩的病房,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劝劝他,案情这边有了进展,我会通知你们的。”
闻言魏岚疏心中愤怒与心疼交织。
警方在搜查庄园的时候,发现了一间地下室,布置得跟卧室没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用铁水浇了两根成.人手臂粗的铁链,这是为谁准备的还用得说么?
要是他没看到那封信,或者说看到了因为顾虑而没去凉城,又或是晚到了十来分钟,那小青年会遭遇什么?
他攥紧完好的左手,不敢深想,只是艰难地点了下头,送走了警方,才折返回病房。
洁白的病房里,身穿病服的小青年躺在病床.上,睁着空茫的眼望着天花板。
所有人都以为厌是受了被唯一亲人下.药送给他人的刺激。
实际上厌只是单纯的想不通。
从魏岚疏出现后,他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任务要是没有完成,他还能不能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