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狐妖逃走了。◎
数十年前,她和涂纱好像镜面似的看着对方,惊讶于术法的离奇玄妙。
为了能尽快积攒修为,小狐狸起初也想过更浅显的捷径。
杀人,吃人,灭修道者,夺取修为——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但这条路是不归之路。
踏上就回不了头。
她想了很多其他办法,最后选择了这个法子,并对涂纱说:“不可滥杀无辜。”
涂纱问:“为什么呢?”
“这……”她也开始想,为什么?非要说,阿娘也没教过她这些。
到最后,她也只是说:“反正不行,就是不可以。我们约好了。”
当时她们在狐狸洞里,涂纱也还是点了点头,笑着说:“嗯,那好吧!”
她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其他能一并复仇的恋人伴侣。严冬时一同扎进雪地里抓田鼠,早春里差不多时候开始换毛。
她会将一切烦恼都告诉她。
涂纱问:“杀了阿娘的仇人也有孩子,为何他们能对阿娘痛下杀手呢?”
小狐狸回答:“因为我们总归是只想着自己的。就好比……倘若惦念仇人的孩子,那咱们也办不成事了。”
涂纱若有所思,也只点头:“都听你的。”
她们就是彼此最紧要的人。
后来的分崩离析是早已注定的。在此之前,她们谈过许多次。小狐狸想安稳地度过余生,踏实地修行修炼。
涂纱却不同。
涂纱说:“穿阿娘皮毛那厮死了都不安生,他兄弟还想东山再起呢。咱们去把他也剿了吧?”
听罢,小狐狸便嘀咕说:“你这不是为了报仇,只是好玩吧?”
“是又如何?”涂纱一点不觉得有不对。
几年里,小狐狸劝过她,但涂纱从未改变过主意。她们在树林里分道扬镳。小狐狸干脆掉头就走。涂纱在背后叫唤道:“你走了我会乱来的!你不管我,我会去胡闹的!”
小狐狸头也不回地要走。
紧接着,她便从背后被突袭。
回到此时此刻。
畜生的缠斗是野蛮血腥的。
只不过一次的失误大意,涂纱便出了许多的血。她想像以前小时候做游戏一样,大声喊着“等等”来拖延,但这不是游戏。
小狐狸扑上前去:“你这个没有心的家伙!”
“就是有那东西,你才会抛弃我!”涂纱勃然大怒。
小狐狸盘旋着身体,龇牙怒吼。涂纱也以同样的方式恫吓对方。两只狐狸看起来就像镜子倒映出的,一模一样。
狐鸣声听起来像小孩子在笑。
小狐狸问:“为何要到斑窦境来,诱骗陛下,做他的皇后?”
涂纱却不急于回答她的提问:“还设了结界……你这又是为何?”
龇牙咧嘴的狐狸也松懈,变回悲哀的表情,分明知道为时已晚,却还是难以对唯一的同伴痛下杀手。小狐狸说:“为什么呀……”
似乎有过片刻的犹豫,反省,然而,最后还是变回恼羞成怒。涂纱歇斯底里地喝道:“……我只是想继续和你一起玩啊!”
在人类看来,她们似乎只是向对方发出了一阵鸣叫。涂纱朝小狐狸冲而去,小狐狸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手头一松,竟然害得结界破裂。
涂纱正踩在小狐狸身上,背后倏然出现闪电般的身影。
玉揭裘正挥剑刺来。
涂纱飞速滚开,却也觉察到眼前人的可怖。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梦外见到他,却与梦中又有许多不同。她自知难以抵抗,嘴上却还是表现得游刃有余:“小郎君好面熟啊,似乎在哪见过。不过,这是沾上煞气洗不掉了么?”
玉揭裘不理睬她的挑衅,左手扬剑,右手向前推。
看不惯他镇定,涂纱再次激他发怒:“怎的?要请雷霆都司给我唱戏了吗?”
玉揭裘微微一笑,干脆回复:“对付你,寻常的镇妖符便可。”
设结界,为的是涂纱不去袭击人类,也为人类能不掺合进战局来——尤其是玉揭裘。小狐狸知道,他要是插手,这次就非得决出个你死我活了。
他会杀了涂纱的。
她并不是想让他放涂纱一马,只是希望他不要操之过急。至少,让她再问问涂纱这是为了什么,即便要做了断,最后也该是她来做。
小狐狸喊道:“玉揭裘!”
小狐狸的心情,玉揭裘并不理解。但他知道,涂纱是她的身外化身,也就是她出的阳神。她对自己怜悯情有可原,不过,被她无缘无故残害的人却已不能再复生了。
他没有放下剑。
有过片刻的挣扎,小狐狸变回了人形。
假如她用江兮缈的皮囊去求他,他应该更有可能答应吧。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抛弃一切愚蠢的自尊心,用实际行为去承认这个事实——她喜欢的人喜欢着另一个人。
她用那副与江兮缈相像的外貌说:“涂纱已经被我伤到了本源,她眼下斗不过你的。求求你,求求你别杀她。”
玉揭裘说:“你知道她做错了吧?”
小狐狸艰难地吞咽,仓皇中回答:“是……我只是,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就几句。”
玉揭裘的剑太冷了。
小狐狸不愿让她这样死。
这招真的奏效,却没有高兴的余地。
小狐狸想走近涂纱,她试图模仿阿娘的口吻,悲伤地、温柔地呼唤:“没事的,没事的……”
涂纱却向后退缩,好像拒绝拥抱的孩童。
她是顺势向她咬过去的。
巨狐张开血盆大口,小狐狸也没注意周围,不假思索便将她推开。
然而。
本该无人的废墟之上,江兮缈恰好出现在了那里。结界碎了,她担心涂纱趁机逃跑,于是想要堵住去路。
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
涂纱被推向江兮缈,硕大的身躯就要覆压而下。光是她的重量,恐怕能有一座塔那样沉。
但有东西阻止了她继续倒下去。
玉揭裘的剑穿透了涂纱的身体。
她像被击碎的堤坝,向与江兮缈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小狐狸瞠目结舌,亲眼望着涂纱被刺中,倒地,宛如山似的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