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知晓逃生时间的宝贵,说不出推脱的话,便只能抱着包袱低头就继续往人群里去。
她一步三回头,看见哥哥仍旧站在那阴暗的巷口里,眼眶又蓦地发酸。
但到了最后还是狠心地收回了视线。
直至终于脱离了人群走到了荒僻的郊外,茶花提起裙摆便头也不回地往河边跑去。
这一路上影影绰绰的树枝叶影就像无数次噩梦里张牙舞爪的恶鬼,让她一刻都不得停歇,永远都在挣不脱的道路上不停逃跑。
很快,到了陈茶彦说的地方后,茶花在芦苇荡里果然看见了藏着的一艘船。
船上的老叟见了她道:“可否报上名来?”
茶花抿了抿唇角,微微喘匀了气息后,便报了个哥哥交代过的假名字。
对方确认了她的身份,这才让她上了船来,又与她道:“姑娘放心,你哥哥与我都说好了,我必然会将你顺顺利利地送到对岸……”
话音才刚落下,那老叟耳朵动了动,便猛地将茶花拉卧倒下来。
接着便是一阵火光透着草叶的缝隙传来。
“搁这河里的营生可没有人能比我更熟了,只要你不动,他们绝对找不过来……”
许是陈茶彦与这人交代过什么,这老叟面对陌生人的搜捕时反应竟很是娴熟。
虽他这般自信,可茶花却还是掩住慌乱的心口,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这里没有……”
那些人找了好几圈,果然一无所获。
“果真没有?”
冷厉的声音响起,却是赵时隽手底下的俞渊。
茶花捏了捏掌心的冷汗,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又过片刻,才听俞渊的声音继续从远处传来:“茶花姑娘,陈茶彦眼下就在我们手中,你固然可以逃,但你哥哥便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说罢,俞渊目光敏觉地往四周扫来,企图这话可以激起对方的慌乱,露出破绽。
然而一圈下来,仍旧是风平浪静。
俞渊皱着眉,复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端倪,这才冷冷地道了句“撤”字,带人离开。
那起伏的动静从喧嚷变得窸窣淡远。
老叟道:“咱们走吧,这个时候他们多半不会回头了。”
他虽然一把岁数,可动作却灵光无比,很快便掏出了船篙将船撑离了芦苇荡。
湖面上黑漆漆的,鬼都看不见,就算这个时候俞渊一干人等去而复返,也很难发现他们。
可茶花却忽然开口问道:“您什么时候回过头来接我哥哥?”
老叟道:“到岸就接……”
茶花却盯着他的背影道:“可我哥哥说了,白天才会过来。”
老叟诧异回眸,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他是说过,是我方才忘了。”
茶花的心瞬间就沉到了水底。
哥哥什么都没有说过,这个老叟在撒谎……
茶花这时再回想起陈茶彦与她分别前的眼神……哪里有一点点地希望寄托可言?
他既然让这个老叟撒谎欺骗茶花过河,显然是履行不了会出现的承诺了。
更何况,俞渊怎么会这么快找来了河边,又是不是附近有人同他举报过什么,才叫陈茶彦隐约察觉出什么……
“回头……”
小姑娘的嗓音瞬间变得喑哑了几分。
老叟扫了她一眼,叹气道:“傻姑娘,有时候迷糊着也是一种福气。”
“不该清醒的时候就不要清醒,像你们这样的亡命之徒,我见得多了……”
茶花从船上站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可那老叟似乎决意不搭理她。
她便掏出了包袱里的东西“咚”地一声往水里投去。
“你再不回头,我就把包袱里的银子全部都扔下水里去,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老叟一听果然急了,“你……你哥哥可是答应过的……”
陈茶彦虽与这老叟稳妥地商量过,但也决计不会把答应的全部款项付清。
另一半,是要茶花到岸之后才会给的。
茶花道:“送我回去,这银子就归您了。”
老叟不禁摇头,“这样你哥哥不就白白牺牲了吗?”
茶花攥紧袖摆,眼角生出了热意。
不是白白牺牲……
逃跑是她和哥哥唯一可以反抗的机会,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能顺利活下来。
哪怕那位昭王的势力他们确实是敌不过半分,也断然不会因此在开始的时候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
更何况,茶花的命是哥哥救的,可赵时隽却是她招惹来的。
茶花记得,在宣宁侯府的时候,父亲只爱继室的子女。
而陈茶彦却替代了父母之责,将她抚养长大。
母亲死了很久以后,是一个下人无意中发现了枯井里的茶花和母亲。
彼时他们所有人都像是在看着怪物一般看着紧紧依偎着尸体的茶花。
就连父亲都被那腐烂恶臭的尸体给恶心吐了,铁青着脸快速离开。
只有哥哥赤红着眼走上前来跪在母亲的身边,将瘦弱幼小的茶花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心中悲痛至极,却还要轻着语气安抚她,对她说别怕,有哥哥在……
倘若陈茶彦有罪,的确该死,那茶花再是难过,也不会阻止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哥哥是无辜的,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看着至亲的人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死于冤屈,然后踩着他的尸骨心安理得的活下来,茶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当茶花再一次踏上岸时,很快,便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将她包围起来。
俞渊终于将她给逮住,满脸如释重负。
“也亏得茶花姑娘自己回来,不然,河的对岸还须得在下费上诸多的力气。”
昭王殿下这回是下了狠心要逮住他们兄妹俩的,俞渊这几日是不敢有一点松懈大意。
真叫茶花逃到对岸,抓到她,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陈茶彦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妄想用自己引走他们,好让妹妹顺利逃脱的想法显然也是过分的天真了。
……
茶花回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