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皇上的为难,却也更是皇上的父子情深啊。
刚刚,尽管说他也不确定,他眼睛是没瞧见皇上;不过呢,他好像还是真的看见了里头的明黄一闪。
颙琰离了九洲清晏,就先直奔太医院,传皇上口谕给太医罗衡。
此时的陈世官,已经是太医院的院使。
太医院的院使,职分为研究及供应医药,并处理太医院院务,分派御医、吏目及各科医生之宫直与六直。
简而言之,院使就是太医院的最高长官了。
故此皇子来太医院派差事,陈世官必定得陪着。
陈世官一边派人去叫罗衡,一边小心打量着颙琰。颙琰便也含笑先将皇帝的旨意转述给陈世官了。
陈世官这些年与他额涅的相处,颙琰心下都明白。
“不知玉萤姑姑可好。”颙琰总没忘了要问候此时已经身为陈世官夫人的玉萤去,逢年过节也一定叫点额以内宅的名义赏赐节礼下去。
陈世官便笑了,给颙琰行礼谢恩之余,缓缓道,“不瞒十五阿哥,惇妃娘娘的胎,之前一直是微臣跟罗衡罗太医亲手照料的。”
“哦?”颙琰抬眸望住陈世官,眸光缓缓加深,“还请陈谙达指点……”
阿哥爷与陈世官说着话儿,毛团儿也自出来,与御药房的当值太监们闲聊。
聊着聊着,这便将刑部尚书余文仪由协办大学士英廉陪同入内,给惇妃娘娘请脉之事,全都聊了清楚。
因宫里的规矩,太医们去给内廷主位请脉,御药房的太监是必须要随行,且一定是要站在一旁眼睛盯着的。故此整个过程详情,御药房的太监们全都门儿清。
待得罗衡与御药房的太监们奉旨预备好了相应的药材,随着颙琰走出太医院的时候儿,颙琰的心中已经满满当当地装下了对整件事儿的背景了解。
颙琰脚步从容,唇角已是挂着淡淡微笑。
小十五和毛团儿告退的时候儿,皇帝还是正襟危坐的,等小十五出了殿去,皇帝已是爬到炕里去,扒着玻璃窗瞧着小十五的背影了。
那次第,哪儿还像个天子呢。
皇帝盯着儿子的背影,面上露出有些淘气的笑。
嗯,那小子还是有些没摸着头脑呢。
也是啊,这孩子今年才多大啊,才十七啊。
虽说已经成了婚,可额涅刚薨逝,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庆贵妃也刚薨逝,还有那个他从小长姐为母一般在意的姐姐也刚薨逝……这般同时失去三位“母亲”,这孩子心上遭受的重创可想而知。
可是这孩子还得硬扛着,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啊,他是丈夫,还是个兄长,更是个皇子啊。
这孩子明白,在额涅去后,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就剩下他们父子相依为命。而他的年纪又大了,他在失去九儿之后,也刚刚于今年失去自己的额娘……故此这孩子还得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他,生怕他因悲伤就这么一并倒下去。
唉,他们父子俩啊,都是刚刚没了娘的、可怜的娃啊。
这孩子天生仁厚,故此这会子在强忍悲伤之时,就更加显得格外的少年老成来。
儿子能迅速地成熟起来,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是他又何尝不知,这样的以强忍来换得的老成,其实内里还是有诸多的隐忧的。
比如说这孩子自己的心底里,压力更大,更难受;也比如说这孩子本可趁着少年心性做的许多事,却偏偏都放下了,有可能会错过了。
这对于这孩子自己,乃至大清江山,都并非一定是好事儿啊。
他答应了九儿,一定要好好看着他们的孩子。故此他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儿子如此。
他啊,得想主意。
就算令狐九不在了,谁说狐祟自己一人儿,就想不出鬼主意来了呢?
他自己目送儿子的背影,心下又酸又甜的,还有那么一点子身为老狐祟的隐隐自豪。
却也没忘了,儿子身边也有个老滑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