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秘辛,自有争斗,余文仪自然想到其他内廷主位身上去了。
比如说,方才英廉去见的两位贵人……
可是那两位贵人都是入宫多年,且直到如今依旧只是贵人位分,如何能影响到惇妃身上去?
见余文仪神色之中颇不认同,英廉便叹了口气,“余大人请随我来,一看便知。”
英廉带着余文仪出了惇妃的寝宫,到了水畔。
惇妃这会子也已经早到了水边儿,就坐在水榭之上,拿了鱼食在喂水中红鱼。
“额娘!”
这时一个清甜的嗓音远远传来,余文仪转眸去看,正是十公主玩儿得高兴了,从远处飞奔而来。
惇妃忙转过身去伸出手臂,却也叮嘱,“别急,慢慢儿来!”
此时的十公主刚虚龄三岁大,粉雕玉琢,娇憨可爱。
十公主一直奔到惇妃身前去,一把抱住惇妃,“我捉住额娘了,我也抱住弟弟了!”
英廉无声地转眸,幽幽盯住余文仪。
水光荡漾,笼罩住那一对身份尊贵的母女。水光也折射到了余文仪眼底来,叫余文仪自己也分不清,这光是来自水上,还是那对母女的尊贵身份。
余文仪深吸一口气,凝注英廉,“冯大人的意思是……?”
英廉叹了口气,“去年六月,顺妃娘娘传遇喜。内廷主位们之间的争斗,余大人想必也听说过,故此惇妃娘娘便也心心念念,求佛念经,想要也再怀上皇嗣。”
“彼时十公主尚在惇妃娘娘身边抚养,镇日见惇妃娘娘祈求心愿得偿,彼时刚过一周岁的十公主也不懂别的,只知道想帮额娘完成心愿。故此每次见到惇妃娘娘,必定说惇妃娘娘肚子里已经有弟弟了……”
“惇妃娘娘心愿成了执念,她自然是希望也心愿达成的。偏十公主每次都这样说,余大人也知道,民间都说小孩儿的眼睛净,能看得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也恰好惇妃娘娘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十公主又每日都说看见了弟弟,故此惇妃便一日一日的越发坚信她自己是怀上了皇嗣,而且是皇子……”
余文仪倏然眯起眼来,“这是惇妃娘娘自己说与冯大人您的?”
英廉摇头,“自然不是。是我这几个月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自断定……”
“是从来没有,还是你道行太深,利用娘娘的信任,反倒瞒天过海,将娘娘瞒得太苦,叫娘娘十四年来从未察觉过?”余文仪在畔冷冷而笑,“唯有姑娘你自己心知肚明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余文仪又看惇妃一眼,“都说人心隔肚皮,这位姑娘的心在她自己肚皮里头,而惇妃娘娘您也在她肚皮外头……这般说来,便是十四年的主仆之情,对于她自己个儿的心来说,您也只是外人罢了。”
惇妃的目光便是陡然一寒!
观岚脸色大变,两手紧紧抱住惇妃的腿,“主子,主子您别听余大人他的妄加揣测?余大人不过头一回进宫,奴才却伺候了主子十四年啊!”
余文仪老眸深沉,凝着惇妃,缓缓又道,“……其实微臣心下还有最大的一个疑问:惇妃娘娘明明腹中无胎,却为何连娘娘自己也认定了必定有胎呢?微臣也曾听说,太医们在诊断娘娘们是否有喜,乃至推算坐胎的日子,都要先依着敬事房的记档,那底档上载明娘娘们于何月何日侍寝。”
“那么娘娘呢,娘娘那时那日,究竟事实上发生过什么?”
惇妃狠狠一怔,瞪住余文仪。
余文仪却跪倒叩首,“微臣是外官,怎么都不该再论及娘娘们侍寝之事。微臣大罪,还望惇妃娘娘恕罪。”
“微臣之所以斗胆说论此事,只是为了提醒娘娘……有些事可以被奴才们蒙蔽,大人不记小人过而已;可是有些事,终究不能叫自己也跟着掩耳盗铃去。娘娘说呢?”
余文仪说到此处,门外太监进来通禀,说协办大学士英廉求见。
余文仪正好叩首告退。
余文仪退出的时候,正见英廉立在廊下与太监说话儿。英廉见了余文仪便忙道,“余大人不忙走,先等我一下儿,我进内给惇妃娘娘请安,稍后咱们一同出去。”
余文仪笑笑道,“那是自然。皇上命冯大人陪同下官一同进内,下官自然理应与冯大人一同离去。”
英廉是汉姓旗人,“英廉”乃为旗人名儿,故此平素说起并不带姓,只称“英廉”二字即可;而英廉的汉姓为冯,余文仪是汉臣,更习惯用“冯大人”来称呼英廉。
英廉点点头,忙跟着奏事太监一同入内去了。
英廉进内给惇妃请安,廊下安静,余文仪立在廊下能细细碎碎隐约听见从殿内传出的华语之声。只是殿内人声量都不高,他自己许是也真是年纪大了吧,并不能听得分明。
饶是如此,那门口的太监还是向他躬身,请他到门房等候,并不许他继续站在廊下。
余文仪便也冲那太监笑笑,“有劳公公。”
他不奇怪,这是宫里。尤其这后宫内廷啊,本是这世上最为隐秘之地,此处的规矩最严,此处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是不能被传到那扇大门之外去的。他身为外官,有这么次机会进内看看,却也只能是看看,不能左右什么,更不能将这里的一丝半点儿都带出宫去。
不多一会子,英廉就出来了,接着追了过来,两人在门口值房廊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