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2章 九卷90 只怕来不及

并不是但凡皇上自己的骨血,皇上就一定都会喜欢的,终究还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以及这孩子的生母懂不懂得替孩子种种捭阖。

便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得跟皇贵妃学。

故此啊,从这会子起,便是为了自己的十公主,她也得学着顺着皇上的心思说话——进宫十二年,这么漫长地走过来,她如何还能不明白,皇上是容不得旁人对皇贵妃有半点不敬的?

顺嫔和兰贵人估计是一辈子都放不下对汉姓人的成见了,故此总是有意无意冒犯到皇贵妃去;可是她自己就是汉姓人,她犯不着再跟她们两个犯一样的傻气儿去。

从此往后,只要顺嫔和兰贵人说皇贵妃怎么不好的,她必定反其道而行之。

皇上自有取舍。

惇妃猜测不错,正月十七日皇帝在圆明园里赐宴大学士之后,次日十八日,七公主的金棺便行奉移礼,奉移至阜城门外果恭郡王暂安处暂安。

二十三日,行“初上坟礼”,遣官读初次祭文致祭。

二十七日,为“大上坟礼”,再读二次祭文致祭。

皇帝对七公主的一片钟爱哀伤之心,那些“雨涕”、“爱钟”的心意,慨然公布于天下。

这些都是相对公开的,前朝后宫早一日晚一日都能知晓的;还有一项隐秘之事,却是外人暂时不得知晓的。

皇帝在正月十六那一日忍痛离开紫禁城,回到圆明园,除了预备次日的赐宴大学士,以及为小七治丧诸事之外,还有一项对于婉兮来说,极为重要的事。

正月十六日皇帝在亲赴小七的公主府酹酒之后,回宫探望婉兮的这一次,在多年之后的《清高宗实录》中,落笔为“视皇贵妃疾”。《实录》中但凡这样的落笔,并不代表皇帝所有来看望皇贵妃的记载,而是一旦这样落笔,便是说皇贵妃已然病重了……

婉兮自己的情形,精于医术的皇帝心下已然有了数儿。他要暂时离开她,回园子去,除了按例赐宴大学士,以及为小七奉移、上坟礼之外,他还要急着赶着为她再做一件事去。

皇帝派此时管内务府的皇六子、质郡王永瑢,亲自处理将皇贵妃娘家编入镶黄旗满洲——这便是俗称的抬旗——婉兮的母家,由内务府下正黄旗内管领,继抬入正黄旗包衣佐领、镶黄旗包衣佐领之后,终于直接抬出了内务府旗份,成为外八旗、且是八旗首旗的镶黄旗的满洲旗份!

抬旗之后,编入镶黄旗满洲,便要为魏家人正式编立佐领。皇帝更是直接将婉兮母家直接编立为世管佐领——此佐领从此世代为婉兮母家人统领——这种抬旗、编立世管佐领的方式,已经不是普通的抬旗,而是按着皇后母家丹阐的方式来抬!

就在小七的“大上坟礼”前一日,亦即正月二十六日,永瑢上奏本,抬旗之事已然办好。

便也在同一日,婉兮的兄长德馨,亦为阖家抬旗之事,向皇帝上谢恩折。

办完此事,皇帝才在正月二十七日,又办完小七的“大上坟礼”之后,亲自回宫,再“视皇贵妃疾”。

从去年秋狝木兰,婉兮病倒之后,算到今日,已是数月之久。

原本也许还算不得大病,却因为小十七的再度出痘,而将婉兮的命给抽走了一半去;那么小七的溘然而去,便是将婉兮仅剩余的那点子命,也都给带走了。

从小七薨逝之后,婉兮的病情急转直下,到皇帝这一日安排完了一切,回宫来见她时,她已然疲惫得时常睡着,难得醒转过来了。

皇帝悄悄走进来,看着这样的她,心魂已然被那无边的暗寂撕碎。

他知道,这一刻的暗寂,将越扩越大;一旦她再也醒不过来,那他的整个天地,就都会被这暗寂吞没了。

皇帝于正月十六当晚,还是从宫里回到了圆明园来。

回到圆明园,皇帝按例要先赴长春仙馆,给皇太后请安。

顺嫔和兰贵人陪着皇太后一同在长春仙馆居住,见了皇上回来,两人心下也都窃喜。

皇帝简单将在小七棺前酹酒之事与皇太后禀明。

皇太后也深深叹口气,落下老泪来,“怎么都没想到,那孩子竟这样早就去了。原本该早走的,不是我这样儿的么?”

皇帝自连忙劝慰。

皇太后举袖擦了擦泪,叹息道,“今年是我八十四的坎儿年,又是你那皇贵妃的本命年,同样是个坎儿年。唉,便是要出事,不是也应该出在我们身上么,怎么叫那孩子先去了?”

顺嫔在畔也举袖,假意陪着装作落泪的模样儿。听了皇太后的话,这便赶紧蹲礼,“许是七公主孝心,舍不得瞧着皇玛母、皇额娘同在今年这个坎儿年受苦,故此七公主才替皇太后、皇贵妃先走一步了……”

“顺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帝却是拍案而起,狠狠瞪住顺嫔。

皇太后也是叹气,摇了摇头。

皇帝拂袖而去,顺嫔和兰贵人灰溜溜回自己寝殿,顺嫔还有些心下不服气。

“我说什么了啊,皇上和皇太后犯的着就这么恼了我么?我说七公主孝心,我难道是在说七公主的坏话么?”顺嫔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我原本今日看见皇上还能回园子来,没留在宫里陪着皇贵妃,我是高兴的,这才想夸七公主几句的”

兰贵人也道,“谁说不是呢?那七公主原本是自己病了多时了,分明是病死的。可是您还替她美言,说她是替皇太后和皇贵妃化解坎儿年凶兆而去的……这分明是替她说好话呢!”

顺嫔轻叹了声,“说到底,皇上这还是爱屋及乌。就因为七公主是皇贵妃的第一个孩子,逾制封了固伦公主不说,就连死了,都不准咱们这些当妃母的说!”

兰贵人倒是撇了撇嘴,“爱屋及乌?我看啊,怕反倒是色衰而爱驰——虽说皇贵妃盛宠了三十年去,可终究敌不过年岁,也还是老了。你瞧那七公主刚死,皇贵妃又在病中,可以想见皇贵妃这几日的心境。可是皇上今晚却还是返回圆明园来了,并未留在宫里陪着她去啊。”

顺嫔眼睛便也一亮,“你是说,皇上终于将对她的心瘾,给断了去?”

兰贵人耸耸肩,“我觉得是。”

惇妃宫里,她的十公主刚满了十二天,办了小满月。

可惜就赶上七公主薨逝,皇上下旨将元宵节的筵宴都给推迟了,正月十六这一天所有大臣都素服去七公主府行礼了,倒叫十公主的小满月也跟着没法儿庆贺,而大臣们也没法儿送礼进来。

就连皇上自己,都亲赴七公主府去酹酒,据说还一改天子威仪,竟哭成了个泪人儿。

为了刚薨逝的女儿如此大哭,却没工夫来为新生的小女儿庆贺小满月,惇妃的心底下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

不过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也没想到,皇贵妃竟然还叫人从宫里送了赏赐过来。

——尽管,皇贵妃也曾赏赐过那些那“防狼三宝”,叫她恼得牙根痒痒去;可是这一回,皇贵妃赏下的,却都是精心制作的小首饰。

是给十公主的,有赤金的,有纯银的,还有镶宝的,从项圈儿、长命锁,到耳钳、手镯脚镯全都有。

这些倒还罢了,另外更有一盒以通草、蚕丝,以通草花、绒花的技艺做成的小鸡小鸭小鹅、小驴小马小猪……个个儿栩栩如生,憨态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