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含笑道,“皇嗣为重,惇嫔主子此时怀着皇嗣,自是满后宫里的人,都比不上惇嫔的身子金贵。皇贵妃主子说,有了这三样捕狼的利器,惇嫔主子尽管放心安眠吧,什么狼都不敢近惇嫔主子的寝殿了。”
惇妃心下便是一沉。
她明白,皇贵妃的意思就是不将顺嫔了兰贵人给挪走!只给她这么几样东西,圆过她的说法去来敷衍她!
还有,眼前这个玉蝉,一口一个继续“惇嫔主子”地叫着。
没错儿,她还没行册封礼呢,所以玉蝉现在管她叫“惇嫔主子”是没什么挑剔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还没行册封礼,可是皇上已然诏封了,那后宫里所有懂事儿的,自然早就改口管她叫“惇妃”了。
这个玉蝉敢这么不给她颜面,自是自恃是皇贵妃身边儿的掌事女子,这便将她都不放在眼里。
——说到底,还是人家皇贵妃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惇妃本就是个莽撞的性子,这会子又怀着皇嗣,自是所有表情都不隐藏,不快全都浮在脸上。
玉蝉自然看见了,这便含笑道,“惇嫔主子如今诞育皇嗣的年岁,倒是与皇贵妃主子当年的经历颇为相似。皇贵妃主子也是进宫多年,迟迟未有所出,直到三十岁才诞育了第一胎——七公主。”
“惇嫔娘娘也是,这一晃进宫也十多年了,也终于得了这诞育皇嗣的好消息去,奴才都要给惇嫔主子贺喜。”
惇妃皱了皱眉,“姑娘有心了。”
玉蝉却不急,含笑道,“只是皇贵妃主子早在诞育七公主的八年之前,就已经无子而封妃;惇嫔主子虽说刚进宫那几年,始终都委屈在常在的位分上,不过终于在怀了皇嗣之时,也被诏封为妃……那便都是可喜可贺。”
惇妃狠狠一怔,盯住玉蝉,“玉蝉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玉蝉却笑了,静静凝注惇妃。
如今主子病了,没怎么顾上修理汪氏,可是不等于主子身边儿所有人都不想替主子出这一口恶气去!
汪氏也算聪明,没如当年的戴佳氏那么跋扈;只是玉蝉他们却都还是看不惯,她每次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儿,故意挺着肚子的那副张狂样儿!
主子暂且顾不上的事儿,她这个当奴才的,也得替主子出头!
——这是皇贵妃主子宫里,每一代掌事儿的官女子都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轮到她了,她也不能辱没了从前的玉壶姑姑、玉叶姑姑、瑞贵人主子去!
玉蝉心更宁静,凝着惇妃,淡淡一笑,“奴才是储秀宫女子,是皇贵妃主子位下的奴才。奴才有错儿,自有皇贵妃教训。惇嫔主子如今怀着皇嗣,不宜动气——惇嫔主子所有的前程都在皇嗣身上,千万别因为跟奴才这一点忍不住的气,再毁了自己的前程去。”
惇妃那脾气,已是恼得直跺脚,“玉蝉,你少当自己是二主子!”
玉蝉深吸口气,静静扬起下颌,轻蔑地盯住惇妃。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人,永远没有成为后宫之主的风范。就凭她这模样儿,她就永远都没有皇贵妃的命。
玉蝉便笑了,柔声道,“奴才知道,惇嫔主子总是觉着自己跟皇贵妃主子相似,便凡事都跟皇贵妃主子相比。那奴才便忍不住要祝福惇嫔主子——皇贵妃当年从三十岁上诞育了七公主之后,便从此连年生育,一直生了十年去……”
“惇嫔娘娘此时怀的是第一胎,奴才祝愿惇嫔娘娘也从此连年诞育皇嗣,恩泽不断去。”
惇妃咬牙切齿,“我自然会的,不用你说!”
玉蝉含笑点头,“那奴才就翘首等着。届时,少不得到惇嫔主子面前来道贺、讨赏……”
惇妃紧紧攥紧两拳,“好,我给你预备着!到时候儿就算你没脸来了,我也叫人给你送去!”
就在皇帝命先送皇太后和汪氏回京的前一天,亦即九月十一日,皇帝下旨,诏封惇嫔汪氏为妃。
只是刚诏封为妃,第二天就跟着皇太后一起,被先送回京了。
皇帝向皇太后回禀得也是明白:这也是为了给汪氏保胎嘛。
连皇太后都不由得叹口气,“既然为了她的胎着想,此次又何苦要折腾着她随驾北来?车马不比舟船,一路颠簸不断,皇帝你倒是舍得!”
皇帝却是一笑,“汪氏年轻,又是爽朗的性子,从小也没少了跟她阿玛四格一齐骑马。便是车马劳顿,想来也是喜欢的。”
皇太后也无话可说。只得吩咐,叫格外从自己位下的女子和妇差里,拨出几个去帮衬汪氏那边——嫔位出外,随行只能有二名女子。一旦这大肚子的,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身边的奴才全不敷用。
提前上路,汪氏的心下也是有些不痛快的。
她被诏封为妃,却没想到正式从惇嫔成为惇妃的第一天,却不是留在避暑山庄里等待各宫前来贺喜,反倒是提前随皇太后回京了。
封妃的第一天,她得在马车上颠簸而过。
其实对她来说,这封妃的事儿来得其实不算惊喜,而是顺理成章——有了皇嗣,且是在后宫十年没有新生的情形下才好容易有的孩子,那她自然该得进封。这进封是必定要来的,只是迟早而已,她从确定坐下了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知道了。
当一个情理之中的欢喜,被抻了几个月,终于到了眼前时,那欢喜便也没有最初期望的那么强烈了。
更何况此时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尚且不能确定,而这个后宫的位分里最挤的就是妃位;而一个小小的妃位对于那后宫之巅来说,当真是渺小如众生。
不过好在顺嫔和兰贵人也是跟着一起走,倒叫她心下舒坦了些。
上马车坐好,皇太后身边拨过来的人也都跟了上来。
汪氏不由得警惕地盯了他们一眼,低声吩咐观岚,“虽说都是皇太后身边拨过来的,你也亲自盯着点儿。既是皇太后宫里的,平素自然也跟那两个钮祜禄家的亲近,小心这里头有那两个买下的人,在路上再动旁的心眼儿去。”
观岚急忙点头,“主子安心,奴才必定亲自盯着。”
汪氏身边随行的人本就少,还要分出一个最得力的观岚去亲自盯着皇太后宫里的人,这情景叫顺嫔和兰贵人看起来,心下如何有不明白的?
两人都是冷笑。尤其是顺嫔,明明比汪氏更早封嫔,结果如今叫汪氏抢先进封为妃。
这样一来,妃位之上因为豫妃的薨逝而空出来的这个缺,就被汪氏抢先给占了。那顺嫔她自己,若想从位分上跟汪氏追平,就只能等妃位上再有人死去。
顺嫔咬牙切齿道:“她自然小心。进宫十一年才得了恩宠,如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这个孩子身上,自然要防备所有人去!防备咱们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皇太后她都防备……就别怪咱们逮着这个机会了去。”
以顺嫔和兰贵人的性子,早就想设法除了汪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说来也是巧,皇上偏偏今年明知汪氏怀了孩子,还带着汪氏出门——起驾离京的时候,是汪氏不满三个月的时候;而此时回京去,又是在她快要七个月的时候儿了。
这两个月份,一个是坐胎未稳,最怕劳累和惊吓;另一个则是到了晚期,随时可能临盆……
况且这是秋狝,一路都是车马劳顿,可不是南巡和东巡可以稳稳当当坐船。
这些简直仿佛是皇上给送到她们两个眼前的机会,几乎不用费什么太大的事,就能叫那个孩子没了!
可真正的阻力,是出在皇太后这儿。皇太后太了解这个后宫,也太明白她们两个心下会动什么主意去,这便特地将她们两个叫到眼前警告过。
皇太后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易,又赶在她老人家自己八十四这个坎儿年,她全指望着这个孩子冲喜呢,说要是谁想要打这个孩子的主意,那就是跟她老太太过不去!
顺嫔和兰贵人说到底,在这后宫的岁月还都指望皇太后的扶持呢,皇太后撂下这样的狠话去,倒叫她们两个不能不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