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陪嫁的奴才都赶紧跪倒,连连说,“奴才岂敢。”
啾啾这么担心自也有道理。就因为莲生自己还没有动静,莲生就将妹妹的身子当成自己的身子一般的在乎;这会子拉旺又不在京中,故此莲生就更是几乎每天都要到啾啾这边来陪着啾啾。
若是这消息叫福康安给知道了,他只要上门来,就保不齐能撞见。
啾啾和札兰泰已是足够小心了,可是此时终究是啾啾即将临盆之时,两个年轻人都是紧张,自便分神。结果还是叫那鬼道的福康安给钻了空子,辗转着打听到了莲生几乎每天都来九公主府的实情来!
这一日啾啾的肚子开始出现了阵痛,小七听说了急得赶忙亲自陪着啾啾,结果外头就报,说福康安来了。
啾啾一听就受不了了,那阵痛愈发剧烈起来。
一向都是冷静敏捷的札兰泰,这一刻也是着急啾啾,额角的汗都下来了。说着“我去前院迎着他就是”,可是其实根本就放心不下啾啾,并不想就这么离开。
莲生如何能不明白妹妹和妹夫的心思去,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着想。
她是当姐姐的,没理由都在妹妹这会子了,还叫妹妹和妹夫为她为难。
她含笑起身,“你们都别忙,札兰你陪着啾啾,我对付他去。”
“姐!”啾啾担心得死死攥住小七的袖子,“你去干什么呀?我姐夫也没在京里……”
莲生扶着啾啾,“你们干嘛这么紧张?我就是去见见他罢了。你们怎么忘了,从小到大,也就我能治得了他!”
不管怎样,麒麟保也不该在这时候再啾啾跟着着急了。她得见麒麟保,讲这话跟他掰扯明白了去。
莲生叫白果陪着,在花园里见了福康安。
莲生虽说面带微笑,可是福康安还是瞧出了莲生眼角眉梢那一抹淡淡的忧伤。
福康安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么?”
“拉旺呢?拉旺怎么没陪你来?”
连珠炮似的问,倒叫莲生都跟不上趟儿。
莲生叹口气,“你慢点儿!这是干嘛呀,在小金川放大炮放习惯了不是?”
知道莲生是在故意打趣,可是福康安如何能笑得出来?他只盯着她那一抹藏在眼角眉梢的忧伤,闷声问,“说啊,拉旺呢?他难道对你不好,是不是?”
莲生无奈地叹口气,“旺旺没来,是因为他此时不在京中。他奉我皇阿玛的旨意,驰归乌里雅苏台去了,代替叔父车布登扎布王爷执掌定边左副将军的印务。”
“至于你问我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我也请你别担心,我没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正好相反,现在啾啾当了额娘,我跟自己有了孩子是的高兴,我怎么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去?”
福康安急了,“可是你分明眼角眉梢挂着忧色!”
莲生自己都是没留意,抬手轻抚脸颊,“有么?”
莲生垂首思忖片刻,便也淡淡一笑,“哦,我知道了。”莲生坦然抬眸,回望福康安,“旺旺不在京中,我自悬心他这一路奔波辛苦。夫妻二人短别之际,我怎么都难免会有忧色。”
“再者啾啾即将临盆,她是头一回,我也是头一回见啊。我比她都紧张,生怕她疼,她出什么意外去……我天天这么着急,眼角眉梢挂些忧色,也是应该,不是么?”
可是福康安却显然不满意,一双眼依旧直直盯着。
莲生只好又叹息一声,“好吧,还有另外一事:你瞧,啾啾都有了孩子,我比啾啾年长,又早下嫁,可是却还没有动静……连皇阿玛和额涅都含蓄问过,我自己又何尝不希望早给旺旺家生个承嗣的孩儿去呢?”
因为这已经不是皇帝写给康熙爷的第一篇《纪恩堂记》。
皇帝自己也说:“皇祖养育予于宫中之旨,原降于圆明园之纪恩堂”,故此原本皇帝早为圆明园中的纪恩堂,亲笔写过了一篇《纪恩堂记》去。
以皇帝对康熙爷深厚的感情,又怎么会登基三十八年,才想着要为康熙爷写这样一篇文章去呢?
可是皇帝偏偏在这一年,为避暑山庄的纪恩堂又写一篇《纪恩堂记》,这其中已是蕴含了皇帝有心效仿皇祖,以同样的栽培之心,为国挑选储君,以延国祚之意。
只是这样的心思,在雍正爷首创的秘密建储制度的规束之下,不能明言,唯有曲尽心意。
皇帝在这篇《纪恩堂记》中,深情地写道:“及从皇祖来避暑山庄,乃赐居斯堂之侧堂,即三十六景中所谓‘万壑松风’者。”
“夙兴夜寐,日觐天颜。绨几繙书,或示章句。玉筵传膳,每赐芳饴。批阅章奏,屏息侍傍。引见官吏,承颜立侧。或命步射以示众臣,持满连中,皇祖必为之色动。”
皇帝记录下在康熙爷身边养育,每日祖孙都会相见,康熙爷亲自教导皇帝学问,用膳时则赐给皇帝可口的饭食。
便连康熙爷批阅奏章之时,都叫彼时年少的皇帝立在身畔;引见官员,也叫他参与在旁……康熙爷能对皇帝做到这两样,便已经不只是祖父对于孙儿的喜爱,而是早已上升到了康熙爷将皇帝当做了大清江山的继承人的高度上来。
这样的期许,这样的亲为教导,皇帝实则早已将康熙爷的身体力行贯彻为自己的行动。此后那么长的岁月里,皇帝也是一直将小十五带在身边,以同样的耐心和期许,一点一点扶着小十五坐稳了那大清皇帝之位去。
便是不说将来,只说眼前,也正因为皇帝的这篇《纪恩堂记》正是写于月食这一日。
月食是上天示警,可是便连皇太后也终究不敢不敬康熙爷,皇帝这样纪恩之日,皇太后也只能缄默以对,不便做出任何言行来。
可也就在皇帝写完这一篇《纪恩堂记》,竟是当日便起銮,带着婉兮离开了避暑山庄,赴木兰行围去了。皇太后年岁大了,只能留在避暑山庄里,这便是想在次日再发作,也是没机会了。
九月初三日,遣额驸札兰泰赴避暑山庄给皇太后请安。
这是皇帝在今年这个时机,特地遣札兰泰去请安。
皇太后一见便也急了,“哎哟,我好着呢,你们都不必担心……这便去回了皇帝,就说我的懿旨,你这便可以赶紧回京守着和恪去了!”
札兰泰一笑叩首,衣袂飘然而去。
他知道这是皇上岳父的用意所在——皇上秋狝,他这个当额驸和侍卫的,自然应该随驾,跟在皇上身边护卫。皇帝不愿说公开说是为了小女儿而叫他免了职司去,故此叫他来给皇太后请安。
若是皇太后说叫他不必顾着自己的职责了,那皇上也正好“勉为其难”、顺水推舟去不是?
札兰泰从避暑山庄奔赴木兰围场,将此事回禀给皇帝。皇帝含笑答应,索性九月十二日提前送皇太后回銮。札兰泰奉命随皇太后圣驾,一同回京。
札兰泰驰归京师,直归府中。啾啾早已等候多时,捧着肚子含笑上前迎着。
札兰泰含笑将啾啾拥入怀中,柔声唤:“雀儿。”
啾啾不由佯怒,抬首不依地噘嘴,“又叫这个?自我与你成婚,小哥哥你就变坏了!”
两人在府中独处之时,札兰泰自不唤公主,也不称呼啾啾的名号“和恪”,更不便依着皇上和皇贵妃的称呼叫“啾啾”去。
故此,自成婚那日,他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小号。
札兰泰含笑道,“怎就不是雀儿?皇上赐给你的名号‘和恪’,恪字便有一个读音为‘雀’,我若依着你的名号来唤,音便是‘雀儿’;”
“又说你在宫里时候的小名儿,啾啾,岂不正是鸟儿啼鸣,啁啾婉转之声?用‘啾啾’为小名的女孩儿家,自是个雀儿”
嬷嬷倒了茶送上来,含笑道:“额驸爷喝口茶。这么一路从热河骑马回来,必是干渴了。”
札兰泰却含笑道,“我先更衣,烦劳您老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