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1章 九卷49 一步登天

其实是二月初一那天,她为了跟皇上说那席子的事儿,结果在地上坐卧久了,皇上起身的时候没使好那个劲儿,一下子将腰给闪了。

终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呢,再是平素不断弓马,可也毕竟是这个年岁了。

语琴拊掌轻笑,“我说那天仿佛看见你盯着皇上的腰,溜过一眼去。哎哟,那这回顺嫔虽说陪着皇上到了岱顶行宫去,可是怕又是白高兴一回了。”

正是因为皇帝这回闪了腰,往年一向坚持出巡时都要自己骑马的皇帝,这回登陆之后,适当坐车。登山之时,又要坐轿。

这样一来,御前侍卫的任务又有所加重。

偏在此时,皇帝发现在登泰山的时候儿,有一个抬轿子的蓝翎侍卫,名叫清海的,竟然不会满语。皇帝用满语与他说话,他根本就无法对答。

皇帝失望之下,将清海的蓝翎侍卫革退。

皇帝并下旨,命“该管大臣务将所属人等用心教习,倘仍有不谙清语者,将该管大臣一并治罪。著通行晓谕知之。”

此旨一下,内大臣们俱都慌乱了起来,赶紧挑选满语娴熟者,到御前伺候。

此时是出巡在外,出行途中带来的侍卫本就人数有限;此时还要从中筛选,一时间能用的人便更少。这便叫内大臣们绞尽脑汁,甚至不惜破格提拔一些原本没资格在御前行走的侍卫,火线调到御前伺候。

没人能想到,便是这样一件小事,竟给了一个人,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叫这个人终于可以堂而皇之,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这个人,便是和珅。

和珅十岁被挑入咸安宫官学,在咸安宫接受过最严格的官学教育,精通满、汉、蒙、藏四种语言,更通读四书五经。

他刚因家族的世职三等轻车都尉,而被授为三等侍卫。

这样的人,自是内大臣们恨不得挖地三尺给用到御前伺候的。

况且今年和珅二十二岁,最是年轻力壮之时。被内大臣们给火线提到御前,协助抬轿子伺候皇帝登山,自是得力。

再加上和珅相貌俊美,这般在肩舆之前抬轿子,皇帝自是留意。

皇帝因革退蓝翎侍卫清海之事,本就有心查验御前侍卫们的满语。皇帝这便特地与这个年轻的生面孔用满语说话,和珅对答如流,没有半点迟滞。

皇帝由此知晓和珅的家世,知道他祖上乃是功臣,以军功为家族赢得轻车都尉的世职;且他是英廉的孙女婿,这便不由得叫皇帝对这个年轻人格外注意。

皇帝有心考校,这便又问以学问事,但凡四书五经,和珅几乎倒背如流,任何一句皇帝故意的用典,他全都能听懂,并能接出下句来。

皇帝都是惊喜,哪里想到身边还隐藏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

连续多日的君臣相处,皇帝更知道了和珅原来曾经参加过科举考试,只可惜名落孙山。皇帝问和珅是否还记得当日所答的卷子,和珅竟背诵而出,一字不落。

皇帝不由赞叹道,“凭你这文章,当日本该中选。想来竟是阅卷的大臣耽误了你去。”

这一次东巡回京,皇帝便下旨将和珅挑补入“粘竿处”,从此正式成为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

三月十六日,亲蚕礼。

因皇贵妃、庆贵妃都在出巡的途中,京中遣妃代行,自是妃位之上的拣择人选。

皇太后离京前,已是与皇帝说下了,这个差事交给舒妃去。

舒妃原本就是妃位之上,排位最高者,既然皇贵妃和庆贵妃都不在,叫舒妃代为行礼是情理之中。

这一回舒妃代行亲蚕礼的意义却是重大:舒妃是永瑆养母,在皇上接连下旨呵斥过永珹、永璇之后,永瑆的处境便也跟着有些尴尬。而此时舒妃能够代行亲蚕礼,不由得叫永瑆的困境缓解了不少去。

舒妃行完亲蚕礼回到圆明园,一众留京的嫔妃都来行礼道贺。

永常在特地在舒妃面前含笑道,“这一番是皇太后力主由舒妃娘娘代行亲蚕礼……皇太后这会子虽然身在东巡途中,可是皇太后却时时都挂念着舒妃娘娘。”

舒妃忙站起身来,朝向东方:“妾身谢皇太后恩典。”

永常在在畔瞟着舒妃的神色,含笑道,“原本舒妃娘娘既是妃位之上排位最高的,按说皇贵妃和庆贵妃都不在京中,舒妃娘娘代行亲蚕礼是情理之中。”

“舒妃娘娘怕也奇怪,小妾为何说是皇太后‘力主’由舒妃娘娘行礼呢……”

舒妃笑笑,“哪有什么必定的清理啊?不过都是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才是。”

永常在含笑垂首,“……小妾倒是听说,皇上原本没想命舒妃娘娘您来行礼呢。小妾也不知道缘故,不过是听皇上在皇太后面前,隐约提到过四阿哥和八阿哥去。”

二月初三日,皇帝奉皇太后自圆明园起銮,东巡泰山以及曲阜。

这一次同行嫔妃有皇贵妃,庆贵妃,颖妃、豫妃、容妃,顺嫔。

在这些随驾的嫔妃里,唯有顺嫔一人是新人。便从这样的际遇上来看,不知内里的人,也已经足够私下里议论,说顺嫔果然是皇上的新宠了。

这样的局面,皇太后自是高兴;可是永常在却再一次失去了陪同皇太后出巡的机会,又要眼睁睁看着顺嫔得意,她心下苦楚,却要狠狠摁住,绝不能表露出来。

她知道,至少目下,她的立场是与顺嫔在同一边的。顺嫔得宠,她在皇太后和皇太后宫里人面前,都只能表现出高兴来。

顺嫔临走之前,永常在还特地用自己的衣料赶着裁制了件披风,送去给顺嫔。

“……这回皇上奉皇太后东巡,依旧要走水路。这件披风是用石榴红闪金的缎子做成,在这早春的水路之上,水天都是蓝的,两岸新柳轻绿,都说‘榴花照水’,顺嫔娘娘穿这石榴红闪金缎子做成的披风,必定是最为鲜亮好看的。”

“顺嫔娘娘在一众随驾的主位中间儿,本就是最年轻貌美的;若再披上这件这件披风,自是如虎添翼了去。相信皇上立在御舟之上,自会在众人当中第一眼就看见顺嫔娘娘去。”

顺嫔近来也有些没适应永常在忽然的示好去。这简直是南辕北辙,忽然就直接掉头了,倒叫人很是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年轻的女子,能与众位嫔妃一起陪皇上出巡,哪个不想独得皇上的青眼去呢?

那一件好看的衣裳,便是必备。

可是顺嫔也有难言之隐——她家世出身是高,可是阿玛爱必达却因犯错,好容易从伊犁回京养病,这时候便不敢再出任何的纰漏,叫皇上再抓住什么把柄去。

顺嫔的母家便也不敢再将家里的东西往宫里送,这几年倒叫顺嫔只指着宫里的份例,以及皇太后的恩赏来过活。可是即便是到了嫔位,年例银子也只有二百两,宫里的节项又多,都不够使的。

而嫔位的份例衣料,如蟒缎、织金缎、闪缎等贵重的衣料,也每年只有一匹去;她又年轻,爱新鲜,过年刚做了新衣裳,这会子便没的用了。

永常在这会子送上的这件闪金的缎子披风,当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去。

“这叫我如何过意得去?”顺嫔虽捉住了披风,嘴上却还是推辞,“永常在你的份例本就不多,这一件披风所用的,又是废料极多……永常在送给我了,岂非是你自己倒没的穿了?”

永常在垂首淡淡憾然地笑,“瞧顺嫔娘娘说的,倒叫小妾无地自容了去。小妾留在宫里,这回也未能随驾,这样新鲜的好料子留着也是可惜了,总归没有用得着的地方儿。”

永常在说着黯然神伤,“况且顺嫔娘娘爷知道,小妾刚被皇上降了位份去,这会子只是微末的常在。若是还敢穿这样鲜亮夺目的料子去,皇上岂不是要叱责小妾没心没肺了去?”

“小妾已被皇上厌弃,哪里比得上顺嫔娘娘正是新宠……这样鲜亮好看的缎子,合该就给顺嫔娘娘这样的天子新宠穿用的。这颜色最合适顺嫔娘娘脸上的好气色,皇上看了心里也喜欢不是?”

顺嫔红了双颊,果然是榴花好颜色。

不管皇上实际上是如何待她的,可是至少如今从表面上叫外人看起来,她是皇上的新宠——甚至是唯一的新宠。

即便这身份其实暂且尚未坐实,可是现今的高位嫔妃,个个都是四十岁上下了,已经没什么希望再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就是说,她们的位分也都是到头了,再没什么晋位的余地去了。

而年轻人里呢,也就她跟兰贵人、永常在三个人。

兰常在是侄女,自家人;而永常在这回也懂了认低服软。

顺嫔觉着,她的封号可真好,从此真的要一帆风顺了去呢。

照这个情势下去,她得宠,或者说进一步为皇上诞育皇嗣,是早晚的事。

皇帝奉皇太后先从水路到曲阜,赴阙里拜先贤孔子。

今年是东巡山东,比不得南巡的规模去,况且皇帝也要节省财力,故此只备大小共十二艘船。

顺嫔有了永常在襄助的这件披风,立在“安福舻”上,在水天碧蓝之中,当真独为鲜亮。

那“榴花照水”一词,顺嫔亦是当得起的。

每逢皇帝登上皇太后的御舟来请安,皇太后也总悄然打量儿子的神情。

儿子的目光,果然也曾多次落在顺嫔身上过。

顺嫔年轻啊,是所有随行嫔妃里最为年轻的一个。在一群四十岁的嫔妃中间,刚过二十岁的顺嫔自是新鲜得仿佛都能放出光来;更何况她身上这个石榴红色,又配上闪缎的纹理,也是所有随行嫔妃之中,顺嫔唯一敢穿的。

见皇帝如此,皇太后终于放下心来,暗暗含笑。

离开曲阜,再从德州登陆,皇帝奉皇太后登泰山,赴碧霞宫拈香。

皇太后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皇帝登泰山,自是要到山顶的岱顶行宫“云巢”,而皇太后因年事已高,要立在十八盘下的行宫驻跸。皇太后道:“皇贵妃、庆贵妃、颖妃、豫妃、容妃,她们个个儿年岁都不小了,我瞧着她们上一趟泰山,也都累了。尤其是皇贵妃,再不复乾隆十三年那时候的年轻气盛”

皇太后将话说到这儿,婉兮心下就已经有数了。她淡淡含笑,静静等着皇太后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