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9章 八卷20 你们合伙儿欺负我!

那酒盅狠狠地刮在了高云从面颊边,一道血凛子倏然便现了出来。

皇帝狠狠一拍膳桌,“皇后,朕还在此,你放肆!”

那拉氏又羞又恨,咬牙指着婉兮和语琴,“她们两个狐媚子,挑唆着皇上不分黑白,怂恿着皇上身边的人全都与她们一心了去!他们都是汉人,果然蛇鼠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去!“

皇帝长眉陡扬,随即却是幽幽而笑。

“皇后这是累了,又或者是猪油蒙了心,这便口不择言了。高云从,你好歹再出一回差事,送你皇后主子回宫去。”

高云从便是一哆嗦。

皇帝倒是冷笑,“你是朕身边的人,没有朕的旨意,朕倒不相信还有人敢对你怎样。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凡事自有朕替你担待着呢。”

婉兮眼帘轻垂,“今儿皇后娘娘大发雌威,可是闹腾到这样儿却还是没将皇上的话给回明白了——既然不是高云从,那皇后究竟是从谁的嘴里知道的信儿?皇后娘娘摆在皇上跟前的眼线,又究竟是谁?!”

“你!”那拉氏恼得恨不得自己化作酒盅,扑上去撕婉兮的嘴!

皇帝倏然伸手,一把掐住那拉氏的手臂,“皇后,够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语琴也幽然道,“皇后娘娘便是在京里想怎么发脾气都好,妾身们也都忍着了。可是这会子却是在皇上南巡途中,咱们可都还在杭州呢。皇后娘娘发这么大的脾气,又将皇上摆在哪儿?难道就不怕江南百姓知道了,私下议论,那大清皇家还有何颜面去了?”

皇帝也是长叹一声,“皇后!好好儿去拜拜这杭州名刹的神佛,为你今日以及多年来的业障赎罪吧!”

那拉氏铁青着一张脸离开皇帝的行宫,回皇太后的行宫去。

她知道皇上今日大怒,她便是再气恼,在皇上的行宫里也还得忍着;可是待得回到了自己寝宫的近前儿,这便怎么都按捺不住了。

她吩咐停轿,自己下了轿子,伸手便拧过高云从的耳朵来,将高云从抡倒在地,拳脚相加!

高云从不敢反抗,连自己的脸也都不护着了,这便被打得嗷嗷直叫。

德格和另外两个女子果新和更根都忙上前,想要拦住那拉氏。可是那拉氏已是气疯了,这便所有的怒火都朝高云从一人来,三个女子竟然都没能全拦住,那拉氏还从三人的缝隙里伸出脚去狠狠踹高云从的脸。

“我叫你个死奴才吃里扒外!不知道谁才是正经的主子了是不是?我今儿便要亲手打死你!”

就在这时,行宫门外忽然传来泠泠一声儿,“主子娘娘这是怎么了?皇太后在此,主子娘娘还不停手么?”

那拉氏这便狠狠一惊,不敢立即转身儿,头皮却已经发麻了。

等那拉氏终于转过身儿去时,只见永常在扶着皇太后,就站在那处。

“皇、皇额娘,您、您怎么过来了?”那拉氏急忙上前深深蹲礼,然后就想起来也扶住皇太后另外一边手肘去。

皇太后却轻轻地给摔开了。

“皇后这话儿说的有趣儿。可惜这不是京里,要不我老婆子也自然可以驻跸到我的畅春园去,躲个清静。就也看不见皇后这个样儿。”

“可惜这是在杭州,我这行宫又有多大点儿的地方呢?我便是想溜溜弯儿,便没想过来打扰你,却也还是走到你寝宫门口来了。”

“难不成皇后你是怪我这老婆子惊扰了你教训奴才去?”

那拉氏尴尬不已,连连蹲礼,“瞧您说的,这当真是折煞媳妇去了……媳妇哪儿能呢?”

“不过是个奴才乱了规矩,媳妇顾着咱们皇家的颜面,非得叫他长个记性去,这才亲自动手罢了。终究……这不是京里,慎刑司也没跟着过来不是?”

皇太后一声冷笑,“我老太婆是老眼昏花了,可是却还没至于就到了睁眼瞎的地步去!那个内监啊,我老太婆认得出来,那不是你宫里的太监,那是皇帝身边儿的奴才!”

“皇后啊,你是正宫,你便是想教训宫里哪个奴才,也都应当养分。便是你看我宫里的寿山、福海那几个老眉咔嗤眼的不耐烦,我也都容得你去,该打打、该骂骂!可是唯有一拨人啊,我老太婆也不容得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那就是皇帝身边儿的人!”

“皇后啊,你便再是中宫,可是你的头顶也还有天!皇帝他是你的夫君,他就也是你的天!你怎么都不能不将他放在眼里去,你怎么都不应该有这个胆子,将皇帝身边儿的人想打就打的道理去!”

儿子跟儿媳妇吵架,当婆婆的谁能做得到当真一碗水端平啊?说到归齐,还都是护着自己的儿子,心里自有一大箩筐对儿媳妇的不满去罢了。

更何况,这个儿子是天子啊!

那拉氏一时面如死灰,不敢再顶撞,却还是忍不住恨恨地盯一眼高云从去,再转眸剜愣永常在一眼去。

她才不信皇太后能这么巧就在这个时候到她行宫门口来,这必定是永常在撺掇的!

至于永常在又是怎么算准这个时辰的——那便唯有一个解释,永常在这个沈阳的汉姓女,跟令贵妃那个同样来自沈阳的汉姓女,这便私下里已经沆瀣一气了去!

小人,一班小人!她今日,当真是虎落平阳,被一班下贱的汉姓奴才给合伙儿欺负了去!

好啊,这会子连皇太后也都被她们蒙蔽了去,都跟她们一个鼻孔出气,也一样都来拿伏她了!

这个大清后宫,果然再没有一个好人了!

婉兮听着皇帝的话,觉着有趣儿,不由垂首一笑,“既然主子娘娘有这样一双顺风耳,那也正好,倒是不用回部各城的办事大臣,还要六百里加急往杭州来给皇上送战报了。”

“杭州距乌什,地遥九千多里,便是用六百里加急,也要走十多天去。乌什出事,皇上此时必定忧心,正愁没办法立时得到西北战报呢。”

婉兮抬眸静静盯住那拉氏,敛起笑容,眉眼之间挂满凝重,“妾身倒也要请主子娘娘赶紧登高一听,帮皇上将西北军情听个清楚,也便皇上早定大计!”

那拉氏窘得满面紫红,怒而起身,指住婉兮,“大胆令贵妃,你诋毁中宫,该当治罪!”

皇帝长眸幽然,唇角轻挑,“皇后这是做什么?朕还在这儿呢!”

“况且方才令贵妃的话,朕也都听着呢,倒没听出来她哪儿说错了?”

皇上又这么当着她的面,罔顾她的中宫威仪,明明白白地偏袒这个辛者库汉姓女!

那拉氏紧咬牙关,“皇上难道没听见么,她叫我登高一听,代替西北六百里加急递送战报呢!”

皇帝倒是扑哧儿笑了,“哦,她这不过是就着朕方才说皇后有‘顺风耳’的话茬儿说呢。”

“这‘顺风耳’是朕说起来的,皇后要是觉得刺耳,冒犯到了你,那你也只管来跟朕说,又何苦找令贵妃的不是去?”

那拉氏怒火中烧,“那我便请皇上收回前言去!没的叫一个辛者库的贱人这般侮蔑我堂堂中宫!”

“贱人?”婉兮桀然而笑,“主子娘娘是将妾身这大清贵妃、皇子公主生母,称为贱人?那主子娘娘看不起的究竟是妾身,还是这大清后宫,抑或是皇上的血脉去?”

皇帝长眸之中也涌起雾霭,那雾霭是愠怒。

以皇帝的涵养和克制,此时却都已经无可掩饰了。

皇帝伸手,将手搁在膳桌上。有些不耐地敲了敲,“皇后,你还没回朕的话!你这般羞侮令贵妃,不过是为了顾左右而言他,想要避开朕的问了!”

那拉氏紧咬牙关,“我倒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追问此事?西北出事,回部辜负圣恩,再度反叛,这样的大事,我这个当中宫的,难道不应该关心,难道不应该知道么?”

皇帝长眉陡扬,“皇后,朕暂且没说你是否应该知道;朕这会子是在问你,究竟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这个信儿,朕还在留中不发,皇后既然抢先知道了,那必定是皇后在朕的身边儿安了眼线!”

语琴垂首轻哼一声儿,“都说夫妻同心,皇后却又为何要在皇上身边儿安排自己的眼线去?怎么着,皇后娘娘敢情是想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将皇上当成皇后娘娘的禁脔,还是囚犯啊?”

“你给我闭嘴!”那拉氏恼羞成怒,叉腰指住语琴,“令贵妃尚且没资格在本宫面前说话,你还只是身在妃位,又从无所出,你就更没这个资格!”

皇帝幽幽扬眉,“皇后错了,庆妃此时抚养小十五,情分上已是母子。”

那拉氏冷笑,“情分上已是母子?可是生下皇子,晋位、得赏的是谁呀,难道不是生母令贵妃,却反倒是庆妃不成?再说了,说什么养母堪比生母,皇上也不看看,如今每日早晚,那十五阿哥却是第一个给谁来请安!”

婉兮静静听着,倒是与语琴相视一笑。

她们之间的情分,早已经不是身在中宫之人,随便一句话就能挑拨得了的。这会子听起来,徒增笑耳。

婉兮笑着抬眸凝注那拉氏,“妾身斗胆提醒主子娘娘,这会子主子娘娘还没回完皇上的问话呢,还是请主子娘娘专心回完话,再来整治我们二人不迟。”

“身为嫔御,我跟陆姐姐都明白这尊卑的规矩,故此无论多晚,我跟陆姐姐都等得;倒是皇上却不该这么一而再地为主子娘娘久等。”

皇帝唇角悠然一勾,小心藏住笑意。

那拉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方又咬牙切齿,“令贵妃!你少说得这般无辜又无害,我倒不相信你在皇上身边儿就没有人,这个消息你就半点儿都不知道去!”

婉兮扬眉,眼眸也跟着清亮上扬。

“主子娘娘说的是,这个消息妾身当然想知道啊!便如皇上所说,妾身好歹与容嫔还有那么几分投缘,况且啾啾的额驸就是兆惠公爷的阿哥呢,故此但凡是西北的事儿,妾身全都想知道!”

“可是话又说回来,倘若妾身当真事先已经知道了……那妾身怎么会不去立时与阿窅谈论?不如主子娘娘这会子居下懿旨,请阿窅过来问问,看她是否也已经从我这儿知道了乌什哗变之事!”

“问就问!”那拉氏寒着脸转头,正要下旨。

“皇后!”皇帝眼含薄愠,“你眼前摆着全猪肉丝,你刚刚吃了满嘴的全猪肉丝,你就这么着宣容嫔过来不成?乌什已发生变乱,你这会子难道希望此时随驾南巡的回部王公们,也跟着人心不安去?”

那拉氏委屈得直想跺脚,伸手指着婉兮,“那是令贵妃说的!皇上要怪,为何不怪她去?是她说叫妾身下旨去宣容嫔来问话!”

皇帝无奈地摇头,“皇后,你的意思是,令贵妃叫你做什么,你堂堂中宫,终于肯纡尊降贵,言听计从了?”

“我没有!”那拉氏终是忍不住,狠狠跺起叫来。

她脚上那七八寸高的木底旗鞋,躲在地上,发出声声空想,便仿佛一声声的呐喊着“心有不甘”一般。

“没有就好。”皇帝幽然垂眸,“在朕还没有正式下旨之前,朕也不想叫容嫔和随驾的回部王公都知道了。故此朕早派了人在容嫔行宫外守着,就是不准这消息透露一星半点儿进去——故此朕可以打包票,容嫔绝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也就是说,令贵妃不可能在容嫔面前已经提起——也由此可见,令贵妃在皇后与朕说起此事之前,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

婉兮心下漾起暖心的甜,这便含笑又对那拉氏道,“主子娘娘说,妾身在皇上身边儿也安着眼线。妾身猜,主子娘娘是想说毛团儿吧?”

“也是,毛团儿终究曾经是妾身永寿宫的首领太监,跟妾身有多年的主仆情分。如今毛团儿从皇陵回宫,又蒙皇上恩典,再度回皇上身边儿为近侍,也难怪主子娘娘会做如是想……”

语琴含笑接过话茬儿来,“却可惜,此时毛团儿留在京里,也没在杭州啊!西北的战报,是六百里加急刚送到杭州行宫里来的吧,毛团儿在京里自然也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