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咱们还得换个心眼儿去。既然皇后已经不得皇太后欢心了,那咱们,倒是不能再与她走得太近了。”
乐容有些犯愁,“那如今这六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其余嫔位以上的,倒是大半都与永寿宫交好……那主子看,咱们倒是应该换了谁去?”
忻嫔听了,心下也是惆怅。
可不,如今皇后、令贵妃之下,妃位上庆妃、颖妃都是令贵妃的姐妹儿,舒妃呢只是明哲保身罢了;嫔位上,婉嫔、豫嫔也都是永寿宫一伙的。
乐仪小心翼翼道,“要么,是愉妃?”
扒拉来、扒拉去,高位之上,也就剩一个愉妃还可资利用了。
忻嫔听了却反倒更是烦心,“你没瞧见么,皇上刚将鄂常在给挪到愉妃宫里去。便是因为这个鄂常在,自此那兰贵人就得乌眼儿鸡似的瞧着她们宫里不顺眼。咱们要是这会子还跟愉妃走得近,难道不又成了要自绝于皇太后去?”
“况且当年舜华的事儿,我还跟愉妃存着一笔账没算呢!”
乐容和乐仪也都忍不住满面愁容,“那主子,咱们可该怎么办啊?”
忻嫔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也有日子没跟兰贵人说说话儿了,走,咱们瞧瞧她去。”
忻嫔走到兰贵人所居的院子外,还是停了步。终究兰贵人是景仁宫贵人,如今景仁宫是庆妃做主,这便是还在院子里呢,门禁没有宫里那么严谨,可忻嫔总也不想叫语琴给瞧见。
她便退了一步,到旁边儿的竹林里坐坐,待得看明白了那院子的情形再说。
乐容打发了手下一个脸生的小女孩儿乐心去探听,少顷那乐心回来,说庆妃没在,去了令贵妃那儿。
忻嫔远远望着那院子门儿,指着那边问,“哎?你们瞧,那个女孩儿是谁呀?”
乐心回头瞧见了便笑,“回主子,那女孩儿叫语瑟。说来也巧,是庆妃主子本家儿的妹子呢,是跟奴才一起进的宫,自然被送到庆妃主子宫里来伺候。”
忻嫔听了不由得挑眉,“哦?又是陆家的女儿?”
她姐夫安宁多年在江南,对陆家的情形着实了若指掌。要不然当年忻嫔算计语琴的父亲陆士龙的事儿,怎么能一算一个准儿呢。
“叫我想想,”忻嫔垂首仔细回想了一回当年她姐夫安宁告诉给她的,关于陆家的情形。
忻嫔便一拍手,“哎哟,我想起来了。也多亏了这个语瑟的名儿跟庆妃太相似,故此我格外留意了一下儿。”
乐容和乐仪也都好奇,“主子想起什么来了?”
忻嫔轻轻耸肩,“庆妃家境不错,从她母家进京入旗的那些名口便可见一斑。可是庆妃这个妹妹,因不是本生儿的,那家境便清苦了不少。”
“这个语瑟啊,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上头唯有一个姐姐,生了三个丫头。家里无父无兄,都没个人能顶起门楣来,故此跟人家庆妃的家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乐容一听便也懂了,含笑点头,“名儿却是按着庆妃的闺名来取的,何尝不是期望这个语瑟将来也有承宠当娘娘的命去?可惜啊,家里却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丁都没有,这梦啊怕不是已经碎了。”
忻嫔却轻笑,“哪儿碎了?这不是已经进宫来了么?虽说不是当主子,而是官女子,可是这样儿的人怎么会甘心只当个官女子去呢?”
乐容和乐仪对视了一眼,便都问,“主子的意思是……庆妃将这个妹子召入宫来,怕是争宠之用?可是这会子庆妃若争宠,又是跟谁争宠呢?那岂不是跟永寿宫?”
忻嫔便笑起来,“以我看,倒未必是庆妃自己要争宠。终究她跟永寿宫这么多年的情谊呢,当初那十四阿哥,令贵妃都是交给她抚养去了。她若还叫自己妹子进来争宠,那当真不是人了。”
“依我看着,这当中怕是跟她们家所在佐领的那个职官——英廉有关。”
乐容便也眯了眯眼,“主子的意思是,是这个语瑟自己家里希望语瑟能进宫来,这便设法与那英廉商量了?”
忻嫔轻哼,“那英廉自己怕是也想讨好庆妃,这便两边一拍即合罢了。”
乐容微微扬眉,“如此说来,倒不一定是庆妃的主意。这事儿反倒里外里将庆妃给装进去了!”
忻嫔满意地笑笑,“可不是嘛,也该着我跟她陆家有缘!总归啊,不管内情是什么,只要这个语瑟得了宠,进了封,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成了庆妃利用自己妹子争宠——与永寿宫争宠!”
“那到时候儿,宫里这出戏可就好看了”
乐容和乐仪都是相视一笑,“只要永寿宫不再是铁板一块,但凡闪出些空当来,主子便有机会复宠!”
忻嫔幽幽一笑,“所以今儿啊,咱们可真不算白来一趟。”
乐容忙问,“主子,那咱们还要去看兰贵人么?”
忻嫔想了想,“暂且不去了。”
她扭头望乐心一眼,“你既是与那语瑟一同进宫的,你们俩可有交情?”
乐心微微犹豫了下儿,“……她因是庆妃主子的妹子,故此一进宫就有风头,内府的大人们都上赶着巴结呢。奴才这样儿的,倒不与她怎么亲近。”
乐容便笑,拉住乐心的手道,“从前不亲近,也不怕的。只要你自此与语瑟亲近起来,那就是你要给主子建功的时候儿到了。傻丫头,你当这宫里人人都有机会给主子立功呢?这么好一个机会咣当掉你眼前儿了,主子又肯抬举你,你难道还不赶紧着捡起来么?”
乐心抬眸望了一下忻嫔。
忻嫔垂首笑笑,“八公主也大了,身边儿虽说有嬷嬷们跟着,可也总得有官女子伺候着不是。乐心啊,我瞧着,你可以到八公主眼前儿去掌事儿了。”
乐心欢喜得急忙跪倒,“奴才谢主子恩典。奴才这就开始想法子!”
已是七月底,距离皇帝五十大寿的日子越发近了。
皇帝下旨,禁止地方督抚、藩臬两司为他的大寿进献方物。
后宫等人这会子也都在翘首期待皇上正式下旨,确定后宫随扈的排单。
今年是皇上五十万寿啊,今年能跟随皇上秋狝木兰的,才是正经被皇上放在心上的吧?
唯有婉兮乐得轻松,“反正我去不了。姐妹们便替我去好好儿乐一乐就是。”
(谢谢亲们的月票、打赏,群么个)
永瑆便鬼道地一眨巴眼睛,“昨儿那‘万花阵’里的官女子,皆是令额娘、庆额娘、婉额娘等几位宫里的。哥哥可怎么认定了,那就是令额娘宫里的女子去?”
永璇有些窘迫,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更要紧的是他心下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会子便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深吸口气,左右瞧了瞧,低声道,“……昨晚,我曾瞧见麒麟保曾扯住她说话儿来着。瞧那神情,应当是令额娘宫里的不假;若是换成旁的宫里的,想来麒麟保也不能那么亲近。”
永瑆故意吃惊地张大了嘴,“八哥说的是麒麟保在找上咱们哥俩儿之前?哎哟我的八哥,敢情你在崴了脚之前,就已经留意到那位姑娘了?”
永璇登时脸色大红,忍不住伸手暗暗拍了永瑆一记,“你个小破孩儿,你懂什么!”
永瑆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儿,可是脸上还使劲儿绷着,“弟弟我是不懂,不过弟弟好歹也都九岁了,不至于是小破孩儿了吧?八哥今儿若不与弟弟说明白了,那弟弟要怎么帮八哥认人去?”
永璇又是害羞,又是懊恼地盯住永瑆。
兄弟两个虽然是一母所出,可是从小的境遇就有所不同。永璇自己是七月十五的生辰,刚下生脚就落下了毛病,故此从小就是被淑嘉皇贵妃给藏在宫里,尽量儿不见人的;可是永瑆呢,是淑嘉皇贵妃在失去了九阿哥之后,失而复得的孩子,这便从一下生儿便格外受母亲的宠爱。
虽说永瑆还不满三生日,淑嘉皇贵妃就薨逝了,可是永瑆先跟着婉兮,后跟着舒妃,都是得了这二位不亚于生母一般的疼爱去。故此永瑆从小儿的性子就要比永璇活泼许多。
更何况永瑆从小就是跟拉旺、福康安几个孩子一起玩儿大的,永瑆的性子也受了福康安不少的影响,虽说表面顾着皇子的体面,比福康安看着庄重些,可是内里淘气起来,那个鬼道劲儿也跟福康安有的一拼。
“你到底帮不帮?你若不帮的话,那就算了,就当我……没问过!”永璇可不想被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给拿伏住了去。
永瑆一见永璇急了,忙赔笑,“帮帮帮,帮啊。哎哟我的哥哥哎,我哪儿说了不帮你吗?我就是想具体打听清楚了,好能帮八哥你认准了人儿啊。要是我没打听清楚,再给认错了,回头不是反倒给八哥你添麻烦去了么?”
永璇自己实在是个深居简出的性子,因为这脚的毛病,极少出阿哥所走动,便是想打听个人,也不容易。他明白这会子唯有弟弟才能帮的上他。
永璇这便使劲儿压下心中的羞涩和窘迫,竭力叫面上看起来平静些,“……是,我是在麒麟保找着咱们之前,就看见她了。她啊,虽说奉皇阿玛的旨意,不能给咱们通融,可是她每当走过咱们身边儿,都小心地冲咱们使眼色。你年纪小,兴许没留意,我却留意到她其实是在帮咱们指方向呢。”
永璇回想着昨晚的情形,眼里便又宛如漾起那莲灯盈盈的光雾,光雾里那娉婷的女子,同样清灵若莲。
“许是你们都小,她也是怕你们都领会不到她的心意;她又不敢明白着抗旨不尊,便只敢用眼神递话儿。故此她便选着了我,向我传递心意,叫我最终顺利带你们走出了迷宫去。”
永瑆使劲儿想了想,便也笑了,“我倒是也想起来了,先前麒麟保还嘀咕,说有位姑娘不肯帮他,他还生了一肚子气……说不定便是哥哥要问的人。她啊是不敢帮麒麟保,怕那小子兜不住事儿,反倒叫皇阿玛给瞧出来,却又不忍心不帮咱们,这才来向哥哥传达心意。”
永璇脸便又红了,使劲儿点头。
永瑆小心打量着哥哥的神色,不由得一拍手,“如此说来……哥哥那会子恰好在与那姑娘擦肩而过的当儿崴了脚,怕不是哥哥有意为之的?”
永璇瞪着弟弟,实在是有些瞠目结舌了。
如此隐秘心事,竟然也被这个才还不到九周岁的弟弟给窥破了!
他登时有些结舌,“其、其实,就是因为之前看见了她递眼色,故此到、到了她身边儿的时候儿,我才心下一紧张,唯恐叫皇阿玛给瞧出来,这才崴了脚。况、况且我的脚,原、原本就不好……”
永瑆心下轻叹一声儿,按住了永璇的手。
“好了,八哥,小弟不再玩笑了。八哥听小弟一句心里话,八哥有个惦记的人,弟弟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同母所生的兄弟,母亲早故,自当齐心合力、相依为命。
永瑆便笑了,拢住了哥哥的手臂,“八哥听弟弟说:那位姑娘当真不是令额娘位下的官女子……”
永璇不由得有些失望,“当真不是?”
永瑆便笑,“八哥别急,听我说完:那位姑娘虽说不是令额娘位下的女子,不过却也还是永寿宫的女子——她啊,是瑞娘娘位下的女子!”
“原来是这样!”永璇登时眼中泛起欢喜来,“瑞贵人也是永寿宫贵人,故此那女孩儿便跟是令额娘位下的,倒也没什么分别。总归……”
永璇说到这儿,猛地刹住车去,望住弟弟,已是再度脸红起来。
永瑆便笑,“哥哥说的是,只要她是永寿宫的官女子,那弟弟总方便常来常往。便是哥哥想传句话儿,或者是传递个物件儿,弟弟必定是帮的上忙的!”
永璇便又窘了,“谁说我要……传话儿了?”
永瑆便垂首嘿嘿地笑,“是弟弟自己要给她传话儿,还不行?”
永璇红着脸背过身儿去,不叫永瑆瞧见他面上神情,“……你还没说,她叫什么呀?”
永瑆忍着笑,只是眉毛忍不住耸动着道,“八哥是问她在宫里的名儿,还是本来的名儿啊?”
永瑆这个年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儿,原本都想正经起来了,可是瞧见哥哥那十几年来都难得一见的羞涩劲儿,这便又忍不住要说笑起来了。
永璇果然急了,“你个小十一,你还逗我!看以后,你有事儿的时候儿”
永瑆便笑,连忙告饶,“哥哥别恼了,弟弟知错了——八哥听仔细喽,那位姑娘啊在宫里的名儿,统一在指进永寿宫的时候儿,叫令额娘给改啦。“
“她啊,本是内务府下汉姓人,本家儿姓王,小名儿‘玉英’;我听瑞娘娘说过,便凭着她这名儿啊,就是跟永寿宫有缘的,故此就挑了进来。”
“玉英?”永璇不由得微微一呆,“云容皓白,破晓玉英纷似织……”他已忍不住吟诵起苏东坡之词。
永璇虽腿脚不好,深居简出,却也因此而造就了他的诗、书、画之才,他诗做得好,字写得好,还画得一手好山水。在众皇子之中,颇有一副“名士”的风采去。这一听玉英的名儿,顿觉那人儿更如玉之精魄,人便是痴了。
“原本这样好的名儿,缘何又被改了?是谁改的?”他有些急,一把扯住弟弟的衣袖。
永瑆连忙道,“哥哥知道瑞娘娘在宫里的名儿是‘玉蕤’,若瑞娘娘位下的使女也叫‘玉’什么的,那倒像是跟瑞娘娘一个辈分去了,这便乱了尊卑。”
“况且永寿宫里也曾有与此相似的名儿,如‘玉萤’姑姑啊,这便冷不丁一听,都能听混了。故此啊,令额娘便做主,将瑞娘娘位下的使女,统一给改了名儿去,用了似玉而非玉的‘翠’字为名。”
“改成‘翠’什么了?”永璇都等不及永瑆解释完,这便紧着催问。
永瑆轻叹一声,便也笑了,“改成了——翠鬟。八哥,这个改过的名儿,你可喜欢?”
永璇心念跟着一转,那目光便更是痴了,“翠鬟?——‘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十一弟你瞧,欧阳修的词,岂不真真儿地如同在写她一般?真好,我喜欢极了。”
七月二十六,婉兮已是到了正式报遇喜的月份,从这一日起,宫殿监遇喜处开始为婉兮临盆而预备各项,“天地一家春”也正式上了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便连奶口嬷嬷和妈妈里等妇差,也都挑选好了。
婉兮自此便更是闭门谢客,什么都不管了。
婉兮母亲杨氏再度入宫陪伴,母女相依偎着,自是最舒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