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笑得直跺脚,“你这不是唬我呢嘛?——哎呀呀,拉旺啊,你怎么回了趟家,嘴都变溜了?”
拉旺也学着福康安的样儿,一笑一跺脚,“我知道我不会说满语,故此回家之后天天儿都只说满语,这都快一年了,就学溜了呗。”
“可是我看你个儿还那么高,没长啊!”福康安故意压着拉旺的肩膀儿,他自己偷偷踮着脚尖儿。
拉旺扬眉,“我长了!我家那毡帐的门框上,我用刀刻了印儿。我已经比刚回去时的印儿,高了一两寸去!”
福康安却大笑,“才不是!是你家那毡帐的门框啊,老了,抽抽儿了!”
两个孩子已经是笑成了一团,之前的酸楚仿佛都不见了。
这般带着大人的对于未来有所预料和洞悉的心酸,听着两个娃儿没心没肺的笑,傅恒便也缓缓压下那心绪,心境跟着明朗了下来。
或许也好……终究他们还小,对于未来的担忧,也许只是大人的杞人忧天。
或许这三个孩子将来真正积淀下来的,只是这样兄弟姐妹的情谊吧。
晚上宴席散了,傅恒回避暑山庄外自己家的宅子,提笔给九福晋写信。
他写了希望待得回京之后,叫福康安回家的打算。
这封家书是八月二十送回京里的。
九福晋窗下欣喜展开,看过之后,面上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凋零下来。
自打玉壶走后,篆香更小心地陪伴着九福晋,见九福晋面色不佳,这便连忙来问,“……可是九爷有事?”
九福晋盯了篆香一眼。
篆香也是一蹙眉,忙道,“九爷在外必定一切都好。奴才是想说,福晋可有事?”
为人父母的,若是自己的孩子聪明伶俐的,谁能不欢喜呢。可是这会子傅恒却因为福康安的猴儿精而犯了愁。
他将委婉的理由都说尽了,可是福康安这小子却油盐不进;好容易方才松动了些,这又给说破了!
其实另外两子一女也同样聪明,只是也更明白进退的分寸,便是看破了也能顾着他这当阿玛的颜面,不给说破了去;可是眼前这个猴儿啊,也是从小过于骄纵了,这便什么都敢直言不讳了。
傅恒无奈又心疼,这便都在心下积成了懊恼。
他霍地起身,“这是为父的吩咐,你不从也得从!总归这次回京之后,你便得回家了!”
福康安怔住,张嘴就想要哭。
傅恒平素虽然天生清雅、静气迎人,可终究是在大金川率兵打过仗的,这便陡然一瞪眼——这一瞪眼,便是骨子里的铁血冷傲尽数而出,愣将福康安的哭声给吓了回去,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福康安卡得难受,不敢哭出来,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忍了,这便压低了声音,哽哽咽咽。
傅恒再发狠一声,“这是什么地方儿,周遭都是什么人,你便是这个年岁,也都应该看得明白了!你这会子若是敢哭出来,惹人侧目去,那为父也只有带你回家,家法伺候了!”
傅恒是真的火了,瞧着福康安这么哭,也不能叫他这么回后宫去,这便正准备吩咐家人给带回他自己在避暑山庄外的宅子去……就在这时候儿,听得有童声在轻声呼唤,“麒麟保安答?你在这么?”
福康安登时如见救星,也顾不得哽咽了,原地一蹦三尺高,“我在这儿呐!”
傅恒想拦着,也晚了,只得狠狠瞪了福康安一眼,这便赶紧转身儿迎向外去。
能这么喊“麒麟保安答”的,便是不用人到眼前,傅恒父子俩也都猜到是谁了。
拉旺在月台之上与小七见面,欢喜之余,自然便找福康安。小七一指下头的塔坦,“在舅舅那儿。”
傅恒因是孝贤皇后的亲弟,尽管小七根本就没见过孝贤皇后,但是傅恒却还是她舅舅。
小七是女孩儿家,不宜下台阶到臣子们的塔坦来,拉旺这便带着阿斯兰寻来了。
拉旺见傅恒在这儿,就忙要行礼,却被傅恒连忙给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