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抬眸对上那拉氏的眼睛,“不瞒主子娘娘,也不怕叫姐妹们笑话,乾隆六年那会子,皇上首次行秋狝大典,我便随驾一同去了。那会子哨鹿,不仅皇上亲自施射,便连内廷主位、亲王福晋们也都亲自上马。”
“哨鹿的过程中,需要‘鹿人’引导出鹿群来。男人们的队列里,自然有侍卫他们去办这事儿;可是内廷主位、王爷福晋们的队列里,便不便有侍卫混入,这便挑了些官女子来充‘鹿人’。”
“那会子我便被挑中,成为‘鹿人’之一,头上戴了鹿角冠,身上披了鹿皮袍子,脖子上挂了鹿哨子,钻进林子去……皇上怕也是记得我当年那副模样,这才正好给我的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婉嫔自第一个笑起来,“小鹿儿,这名字好听,正合咱们十四阿哥那着急想站、想走,镇日噼里噗啦的小模样儿!”
众人再笑,婉兮自己也笑,只是目光悄然转过舒妃去。
虽说舒妃也是满洲世家格格,先祖是叶赫部的部长,可是她们家终究出过纳兰容若这样的大词人,家中汉学的家学深厚,不但不输给汉人,甚至反倒可能超过其上呢。
这个璐字,纯贵妃避重就轻说过去了,倒不知舒妃会不会使绊子。
婉兮抬眸看舒妃,舒妃也察觉到了,抬起眸子来朝婉兮望过来。
两人目光一撞,婉兮心头都微微一晃。
舒妃也是发觉婉兮的神色了,却只是勾了勾唇角,便垂下了头去,一声没吭。
婉兮终是松下了一口气来,也正好,那拉氏忽地开声,直问愉妃,“愉妃,你倒也来解解看。”
婉兮也没想到那拉氏的矛头忽然调转了,朝着愉妃去了。垂首静静一想,倒也懂了。
这会子从那拉氏的视角来看,小十四便是取了“永璐”这个名字,也不要紧。一来那拉氏是老满洲世家的格格,对汉学不精通,对汉字之间微妙的差异说不那么清楚;二来,她心下早已信实了婉兮的话,相信皇上绝不会将大位传给一般汉人血统或者一般高丽血统的去。
故此那拉氏这会子真正要防备的,便已经不是永瑢、永璇、永瑆、永璐这几个皇子,反倒是只剩下了五阿哥永琪去。
虽说愉妃也不是满洲格格,是出自蒙古八旗。可是终究大清皇室代代满蒙联姻,那个皇帝的血统里都有些蒙古的血统在,故此愉妃所出的皇子,是绝对有资格与满洲格格所出的皇子,争一争的。
婉兮悄然放下半颗心,垂首只静静喝茶。
茶是清茶,可以照见人影。
愉妃那边厢尴尬地自摆手,“主子娘娘说笑了。妾身出自蒙古八旗,若论汉学的造诣,自然连主子娘娘都比不上。主子娘娘都没解出旁的来,那妾身就更解不出来了。”
那拉氏耸肩轻笑,“便是你自己解不出来,怕是永琪也能解得出来了。不是都说么,咱们永琪工书善画,汉文、满文、蒙文皆为娴熟,他便没的解不出来的!”
“再说了,他的福晋可是四川总督鄂弼的女儿。那鄂弼,虽是满洲世家,可是他早年可是当过正红旗汉军的副都统啊。想来,这汉文的造诣也不浅;且必定传给了他女儿,如今这儿媳妇也必能能影响到咱们永琪去呢。”
见那拉氏语锋转到如此,愉妃脸上的尴尬便更已是难以掩盖。
愉妃只能尴尬地笑笑,“那回头,妾身若有机会见了永琪来请安,妾身再将这个字向永琪和他媳妇儿问起吧。”
见那拉氏的矛头彻底转向愉妃和五阿哥去了,婉兮心下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再不提这个璐字,大家都接受“小鹿儿”的这个说法,那这一关倒也算过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儿,忻嫔忽然咯咯一笑,接过话茬儿来。
“……妾身虽是满洲世家的格格,可是好歹从小也跟着先生认过几天汉字。故此啊,这个‘璐’字倒也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