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要大封六宫不成?”
那拉氏心下登时一番翻涌。皇上大封六宫也不是没有过,除了登基那年的初封之外,就是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后封过一回,接着又在孝贤皇后崩逝仅一个月的时候又大封过一次。
那这次又是什么理由?总不能是因为淑嘉的薨逝吧?
可是淑嘉薨逝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这会子便论不上这个理由去了才是。
那拉氏不由得吸一口凉气——难道说,会是因为令妃终于得了孩子?
皇帝却笑了,拍了拍那拉氏的手。
“便是不大封六宫,皇后怎么忘了,今年又是八旗女子挑选之年呢?!”
“既是挑选,便总有新人进宫。有新人进宫,便难免某些位分上要重做调整。朕也不知道今年能有几个入眼的,便总要提前空下一个宫来,以免到时候不好安排,反倒叫皇后你为难了去。皇后说呢?”
那拉氏悄然松一口气,却又紧跟着又提了一口气。
是啊,又是八旗女子挑选之年了。从乾隆十九年起,又逢西北用兵,八旗、外藩蒙古、准噶尔旧部、乌梁海……甚或西北的回部,都出了不少的功臣。
那皇上自然少不了要选几个功臣的女儿、妹子入宫。
若是功臣之女入宫,起封便不会低,怕至少就是贵人,甚或还会出现如忻嫔一样的入宫即为嫔位的去。
那拉氏垂首,勉强笑笑。
“按例,挑选女子应该在二月。今年二月皇上起驾东巡祭孔,妾身还以为皇上今年不挑选秀女了呢。”
“终究……今年西北追击阿睦尔撒纳,兵事正急,妾身便想着,皇上一心都系于前朝,于挑选一事上,或许会有所取舍。”
皇帝却笑了,“你说的自然有理。只是这国与家,岂有为了一个阿睦尔撒纳便乱成一锅粥去的道理?朕就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朕就是要让阿睦尔撒纳和天下的百姓都看见,朕的阵脚未曾乱,朝廷的部署未曾乱!”
“况且,皇后啊,你这个当母亲的怎么忘了,如今永珹、永琪、永瑢都已年过十三,是该指婚的时候了。朕不挑选八旗秀女,又如何为他们配婚?况且皇子之外,还有宗室子弟,又要如何婚配?”
那拉氏也是一怔,有些缓不过神来。
是啊,时光如梭,怎么也没想到那三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该指婚了。
永珹和永瑢倒也罢了,叫那拉氏心下一动的,是永琪。
她十分想知道皇上将为永琪选一个什么样的福晋。便从此一事上,也能隐约探查皇上的心意去。
这会子,那拉氏的心思从担心皇上再选新人,转变为考量皇上为皇子挑选什么样的福晋去。
与自己个人的心思相比,她这会子倒是更在乎的是皇上为皇子的配婚了。
五月,终于开始挑选八旗女子。
四阿哥永珹,今年已十七岁,三年前皇帝已经为永珹选了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为十三爷怡亲王的额驸富僧额之女。
这一年选秀,皇帝又指给了四阿哥几个“使女”去。按例皇子使女,经八旗选秀而出的,其实就是皇子的侍妾。
皇帝又选鄂尔泰孙女,与宫中鄂常在为堂姐妹的西林觉罗氏为五阿哥永琪的福晋。
最后为六阿哥永瑢。
按说永瑢今年十二月才满十三岁,故此本次挑选女子,可为他配婚,也可不必。
只是皇帝却在看完排单之后,朝那拉氏点头微笑,“瞧瞧这个女子。”
那拉氏接过排单,原来是富察氏,乃为傅清的女儿。
皇帝含笑道,“论年岁,倒是与永瑢相当。”
那拉氏忍不住吸一口气,“皇上要选傅家的女儿为皇子福晋?哟,这便是在四公主指婚给福隆安之后,咱们天家与傅家的又一门联姻了!傅家当真是有福气。”
皇帝含笑拍拍皇后的手,“朕便是此意。”
那拉氏便顺着排单,去寻那个女孩儿。
那拉氏看罢便笑,“果然是名门闺秀,隐隐约约瞧过去,的确有几分孝贤皇后当年的影子。”
皇帝便点头,“……留牌子。”
这一天阅看完,那拉氏是含着微笑回宫去的。
塔娜瞧着好奇。从前挑选女子,主子总是强撑欢笑,可其实心下都是不乐意的。可是今儿,主子这是怎么了?
那拉氏含笑道,“去年平定达瓦齐,傅恒请辞双公爵,我便知道皇上必定要设法将此事补偿回去。那会子我便猜,皇上怕是又要定一桩儿女亲事了。”
“皇上自己也承认,故此咱们东配殿那位便早早儿地开始筹划了去。别说旁人,便连我也以为,这六公主指给福康安,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那拉氏那会子还在为自己夭折的五公主不平。
“可是原来咱们都猜错了。皇上是打算这么做,可是却没说非得是跟傅恒自己的儿女结亲啊!”
“如今傅清殉国多年,傅家上下都以傅恒为首,傅恒自然要顾着傅清那一家。皇上选傅清的闺女为皇子福晋,这便自然也是给了傅恒恩典去。若此,皇上不仅告慰了傅清的忠魂,也将傅恒请辞的脸面圆了过去。”
那拉氏含笑瞟塔娜一眼。
“忻嫔这大半年来的筹划,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弹窗“走,我先陪你回去歇歇,待会儿你的差事我替你了。你回去睡一觉,睡好了,心下怕是就清楚了,到时候还有话再心平气和与主子说。”
玉叶再难受,终究忌惮着婉兮的双身子。玉蕤好说歹说,终是连哄带推,将玉叶带回了配殿去。
玉蕤关起门来,抓了帕子来替玉叶拭泪。
一边拭泪,一边小心地提点,“……你便是出宫了,又不是从此再也听不见宫里的音信了。便是毛团儿也刚出宫去啊,你若得了空,还可以去瞧瞧他。”
玉叶这才如大棒砸头,愣愣抬头望住玉蕤。
眼神中有不敢置信。
玉蕤便也笑了,“你要知道,毛团儿跟你不一样,他可不是差役满了,可以出宫自由了去。他是要到宫外服役的,是要去照顾即将出宫的李谙达去。”
“我倒是记着,主子提过那么一嘴,说要你出宫之后也去帮衬这李谙达些……你们两个可不是在宫外私自见面,你们都是奉了主子的命,去照顾李谙达的呢!”
玉叶的泪便再度唰一下流下来。
她一把抱住玉蕤,“……我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亏主子与我说的那么明白,主子还说将蠲给李谙达的地,就买在我们村子附近了。我刚那会子竟是什么都给忘了!”
“走,我先陪你回去歇歇,待会儿你的差事我替你了。你回去睡一觉,睡好了,心下怕是就清楚了,到时候还有话再心平气和与主子说。”
玉叶再难受,终究忌惮着婉兮的双身子。玉蕤好说歹说,终是连哄带推,将玉叶带回了配殿去。
玉蕤关起门来,抓了帕子来替玉叶拭泪。
一边拭泪,一边小心地提点,“……你便是出宫了,又不是从此再也听不见宫里的音信了。便是毛团儿也刚出宫去啊,你若得了空,还可以去瞧瞧他。”
玉叶这才如大棒砸头,愣愣抬头望住玉蕤。
眼神中有不敢置信。
玉蕤便也笑了,“你要知道,毛团儿跟你不一样,他可不是差役满了,可以出宫自由了去。他是要到宫外服役的,是要去照顾即将出宫的李谙达去。”
“我倒是记着,主子提过那么一嘴,说要你出宫之后也去帮衬这李谙达些……你们两个可不是在宫外私自见面,你们都是奉了主子的命,去照顾李谙达的呢!”
玉叶的泪便再度唰一下流下来。
她一把抱住玉蕤,“……我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亏主子与我说的那么明白,主子还说将蠲给李谙达的地,就买在我们村子附近了。我刚那会子竟是什么都给忘了!”
玉叶和毛团儿这边的事儿,好歹算是安定下来,只待时日。
婉兮却还没等歇息两天,这个晚上,鄂常在忽然来请安。
“都这样晚了,她来做什么?”玉叶有些想拦着,“主子这会子身子要紧。”
婉兮坐在炕沿儿上想了想,还是摆摆手,“请鄂常在进来。”
鄂常在原本是淑嘉皇贵妃景仁宫里的人,淑嘉皇贵妃薨逝以来,鄂常在景仁宫中难免一时失了主心骨,颇有些孤苦无依了去。
婉兮着实是这段时间来一是有了身子,二来是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这便疏于问景仁宫的事。
鄂常在一进门便落了泪。
“自淑嘉皇贵妃薨逝之后,妾身只觉在后宫之中越发无依无靠。妾身记着,淑嘉皇贵妃临薨逝之前,曾经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令妃娘娘。故此妾身想,妾身心里的为难,唯有来仰仗令妃娘娘……”
婉兮小心地抚着肚子,亲自起身,握住鄂常在的手。
“……你伯父襄勤伯(鄂容安)与班第在伊犁自杀殉国的事,我已知道。皇上亲予谥号‘刚烈’,图形紫光阁,又命你伯父的儿子鄂津袭爵。你放心,对你伯父这样的忠臣良将来说,皇上必定不会亏待。你在宫里,皇上只会更加爱惜于你。”
鄂常在却是落泪蹲礼,“我鄂家虽有伯父这样的忠臣,却这两年内也连续出了两个被皇上赐自尽的长辈……”
婉兮心下其实知道,那两个赐死的,一个是鄂常在叔父鄂昌,一个就是三月间刚被赐自尽的、鄂常在的父亲鄂乐舜。
想鄂家从鄂尔泰起,曾经权倾天下,满门高官。如今鄂尔泰的子侄辈一个一个凋零而去,更是功过两重天。
也难怪鄂常在自进宫以来,凡事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她终究是猜不透皇上究竟是会宠她,还是厌她吧。
“从前不管伯父、叔父如何,妾身好歹还能自处……可是上月皇上却是赐妾身的阿玛自尽……令妃娘娘,妾身真是好惶恐,在这宫里当真不知如何立足下去了。”
“偏此时淑嘉皇贵妃又不在了,景仁宫内无人为主,妾身便连这点子惶恐,都不知道该与谁说去。”
婉兮轻轻拍拍鄂常在的手。
“我虽不敢说这宫里谁能得皇上宠爱,可是我好歹还敢说:这宫里没有人因为自己的母族获罪而遭罪的。你的母家是你的母家,你却是你。皇上不会因为你的母家,就迁怒于你。”
便是有婉兮这样安慰,鄂常在却也还是放不下心。
她心一横,在婉兮面前噗通跪倒,“妾身此时无人依仗,唯有请求托庇于令妃娘娘羽翼之下。令妃娘娘但有驱驰,妾身愿效犬马之劳。”
婉兮叹一口气,忙将鄂常在扶起,“妹妹何苦说这个?妹妹且放宽心就是。”
“妹妹这会子的惶恐无依,也只是因为淑嘉皇贵妃溘然薨逝所致。皇上这一阵子也是的确分不开心,待得皇上再为景仁宫里指一位新主,妹妹自然就可放下心来了。”
宫墙夹道里,夜色幽深。
许是因为这左右两列红墙的缘故,便将夜色印染得比这天下任何地方的夜,都要更黑。仿佛永远走不出去,永远都找不见方向。
鄂常在缓缓走着,忍不住问身边儿的女子鹅雪,“你说,令妃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帮我啊?”
“也是呢,我虽然是鄂尔泰的堂孙女,可是鄂尔泰早已不受皇上的待见了啊。只是幸好他殁得早,才没如皇上后来对张廷玉那般……可是鄂尔泰殁了,那咱们整个鄂家,其实就已经倒了。”
“便是大伯父鄂容安、叔父鄂昌,还有我阿玛都已经官至总督、巡抚的级别,可是这天下的人却都瞧得出皇上对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