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6章 229、姻缘(六千字毕)

皇帝耸肩,“至少有一部分,应该归结于此。”

婉兮这才笑了,“多谢爷一语点醒梦中人。其实奴才也不愿意总跟她一个人过不去。”

皇帝无声一叹,“总归你记着爷方才的话:爷比你大十六岁。你不嫌爷老,难道爷反倒厚着脸皮嫌弃你去了不成?”

皇帝站站便回乾清宫的王公家宴去了,随之外头便走进九福晋等人来,婉兮这才明白,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赶紧避出去的。

九福晋按着身份,一个一个给请安。来到婉兮面前,格外眼色流转。

婉兮便也笑,“……我知道今儿你不是以九福晋的身份来的,你是以‘四公主的婆婆’的身份来的。”

“如今皇上本出的公主,有婆家的就两个。故此公主们倒比皇子都金贵了去,你这‘公主的婆婆’便更是独一无二去了。”

兰佩是四公主的婆婆,可是其实前头还有和敬公主呢。

可是因为三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是庶出,他本生的母亲只是侍妾,便连三额驸自己称呼,都只能叫“姨娘”。故此三额驸的本生母亲没资格来参加这一场坤宁宫家宴,九福晋便成了独一无二。

九福晋也是眼尖,同样蹲身请安的当儿,便瞧见了婉兮脚上的平底鞋。

婉兮也想瞒着,可是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欢喜,便伸手捏了捏兰佩的手,“……代我回去亲亲康哥儿。”

福康安小名“招弟”的事儿,唯有婉兮与兰佩两人心照不宣。婉兮这一说,兰佩便惊得瞪圆了眼,直直盯住婉兮。

婉兮有些脸红,忙含笑道,“……我早说过,康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兰佩一时间,眼圈儿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婉兮轻轻攥住了手,低声道,“……身在后宫,我不能不万千小心。我这会子连陈姐姐和陆姐姐都没告诉呢。你千万先替我缄默一阵子。”

兰佩拼命忍住泪花,将哽咽都咽回去。

“太好了……令主子这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便如令主子所说,奴才回去得狠狠亲康儿两口。”

早已走远了的忻嫔,远远瞧见兰佩来了,便等不及兰佩给她行礼去,这便走过来,亲亲热热叫,“兰佩姐姐,你也来了!一别这些日子,叫我好生想念!”

兰佩尴尬地看了看婉兮。

婉兮含笑指了指妃位的桌席,“……九福晋,舒妃就坐在我身旁。我先回去了,要我叫舒妃过来么?”

兰佩忙道,“奴才这就过去。便是本生姐妹,也没有叫主子过来看奴才的理儿。还是应该奴才过去请安。”

可是忻嫔却仿佛没听见,依旧含笑亲亲热热问,“姐姐家的三阿哥可好?我上回送的金麒麟可戴了,戴上的模样可好看?”

兰佩努力笑笑,“奴才一家多谢忻嫔主子恩典。只是康儿还小,脖子上当真挂不住那样大一个实心儿的金麒麟去。就戴了小半天,便坠得脖子都红了。奴才实在怕他烦了,当真扯下来扔了便不好了,这便替他收起来。”

“忻嫔主子尽管放心,奴才亲自用帕子包了,搁在奴才的妆奁抽屉子里。将来等康儿大了,若他自己要,奴才再给他。”

忻嫔扬了扬眉。

“康哥儿是小,便是用项圈儿挂着,也坠脖子。倒不如拴上穗子,挂在腰上,一来好看,二来也帮他压压袍子。”

“瞧她那张狂的样儿!”

语琴坐在婉兮身后,远远瞟着忻嫔,忍不住与婉兮嘀咕。

“看样子,她是笃定了要与九福晋做亲家,生怕她送的金麒麟,那康哥儿不挂出来叫人知道呢!”

婉兮淡淡垂下头去。

“倒也不奇怪。皇上也说过,九爷婉辞双公爵俸禄,皇上总想有所补偿——便是再多添加一桩儿女亲事,倒是合适。”

“这会子皇上的公主,也就唯有六公主一人了。今年六公主虚岁便也可说是两岁了,皇上若今年就指了婚去,也不算奇怪了。”

九福晋终于兜了一个圈子,给所有人都请完安后,回到婉兮身后坐下。

“……奴才真想将那金麒麟给丢了,回给忻嫔一声儿,也好绝了此事去!”

婉兮却是含笑,“那是干嘛呢?你家若是再指婚一个公主过去,自是双喜临门,何必不要?”

兰佩低低垂首。

“……令主子如何不明白奴才的心意?便是令主子不明白奴才,如何还能不明白九爷呢?”

“奴才和九爷,一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前头隆儿已经被皇上选为四额驸,按着四公主与令主子的情分,也算得上是令主子半拉的女婿……奴才和九爷对康儿,何尝没有多一重奢想呢?”

婉兮听懂了,她自己心下何尝没有这样的期望?

这一生,终究与九爷相遇一场,累得九爷多年牵挂……若有机缘,便促成自己的孩子与九爷孩子之间的亲事,便也不辜负这一世情缘了去。

婉兮含笑轻轻垂首,“……若以我本心而论,我自然是希望我这一胎就生个公主的。只是这会子终究说什么都早,连脉都没稳定呢,便什么都不敢应承。”

况且还有忻嫔这样的奔劲。

“奴才不管!”兰佩从椅子背儿的雕花里,悄悄扯住婉兮的衣裳,“……奴才自是希望令主子这一胎便是皇子。那便第二胎就生个公主吧,到时候奴才和九爷设法央求皇上,将康儿配给令主子所出的公主去!”

这话说得着实叫婉兮既欢喜,又惆怅。

“我进宫十五年,才终于得了这个孩子……你便又早早指望上我下一个孩子。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孩子又要多久才能来。”

“如果又要等一个十五年去,别说我自己还能不能生得出来,便是咱们康哥儿的年华也等不起了。”

兰佩却是笃定,“别说一个十五年,便是两个十五年去,康儿三十岁了,只要令主子和公主不嫌弃,康儿也等得起!”

终究……是要圆上这样一个心愿才好啊。

婉兮便笑了,含笑点头,“好。若我下面还有孩子,若是个公主的话,那咱们便一起促成这段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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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婉兮妙眸一转,“有啊。龙。坛。书。网longtanshuw《”

婉兮向忻嫔招手,唤她附耳过来。

忻嫔微微一怔,便也迈步上前,凑近婉兮。

婉兮轻声一笑,“……本不想叫人知道的,可是忻嫔妹妹既然这样想知道,我若不说,倒叫忻嫔妹妹寝食不安不是?”

忻嫔面色便是微微一变,抬手掩住口,尴尬地笑,“姐姐言重了。小妹虽说关心姐姐,可是姐姐又不是病了,小妹还不至于寝食难安。”

婉兮垂首笑笑,“忻嫔妹妹这样说,难不成是遗憾我今儿不是病了,也没什么大事儿?”

忻嫔尴尬不已,只得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推着婉兮的手臂笑,“小妹一向笨嘴拙腮,在令姐姐的伶牙俐齿前唯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令姐姐爷知道小妹只是关心姐姐……令姐姐便别欺负小妹啦!”

“我欺负你?”婉兮不由得举了帕子掩住嘴笑起来,“我一个内管领下出身的包衣,便在妃位爷还无子,我敢欺负妹妹这出身于镶黄旗的、且已诞下公主的高贵格格去?”

“这话也就忻嫔妹妹你敢说。只可惜,别说这后宫里,便是世上的人,都没敢相信的呢”

忻嫔讪讪地咬住嘴唇,“……令姐姐不是承认是有秘密的么?令姐姐怎么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没说?”

婉兮便又笑得弯下了腰去。

“忻嫔妹妹可真有趣儿。明明我方才已经要说了,是妹妹你兜了个圈子否认‘寝食难安’一说去,这会子怎地又怪在我头上了?”

“话又说回来,我说不想告诉你,我方才又何必叫你附耳过来?”

婉兮认真打量忻嫔的耳朵。

“难不成忻嫔妹妹以为,我方才叫妹妹附耳过来,是为了咬妹妹的耳朵不成?”

忻嫔抬眸凝注婉兮,面上有些讪讪的,却并不服输。

“……若令姐姐要这样说,我倒觉着这话也没错啊。咬耳朵、咬耳朵,原本说悄悄话,就可以叫做‘咬耳朵’的嘛!”

忻嫔说着,亲热地推了婉兮两把。

“令姐姐就是想咬小妹的耳朵呢,小妹也等着令姐姐来咬!”

忻嫔的小动作,只是女子之间为表亲热而轻轻推搡。可是婉兮却笑不出来,忙小心地站稳住,玉蕤也上前用足了力气扶住了婉兮。

婉兮一双眸子便忍不住生起些凉意,盯住忻嫔去。

这动作在外人眼里必定是亲热,便是她摔倒了,人也只说忻嫔不小心罢了。

可是她自己清楚,方才这两把,虽然每一把的力道都不大,可是两把力气连在一处,若她穿了七八寸的旗鞋,这力道便足以把她推倒!

——刺探一个女子是否有喜,还有什么动作比这样的推搡更有效呢?

婉兮望住忻嫔,反倒笑容涌起,心下也更平静。

便从这一刻确认,忻嫔是一定对她的孩子怀有敌意的。在肚子显怀之前,将那些半明半暗里的敌人给挑明了,戳在阳光下,这总比要明里暗里防备的好。

便从忻嫔身上,她也越发确信自己暂时保密的决定,是对的。

婉兮便小心扶住玉蕤的手腕,含笑再招手。

忻嫔凑过来,婉兮便悄声道,“……大过年的,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叫‘踩小人’。忻嫔妹妹想啊,若穿着那‘寸子鞋”,踩小人怎么能踩得实诚?还是穿这样的平底鞋,才一脚一个准儿!”

婉兮含笑凝视忻嫔,“我原本还犹豫着,这宫里哪儿有小人啊,我到底要不要穿平底鞋来踩呢?可是今晚上瞧,我倒是穿对了!”

忻嫔眸子里便又是一片幽暗。

“令姐姐这又是说什么呢?”忻嫔抬眸静静望住婉兮的眼,“令姐姐终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该不会是令姐姐其实还是不想告诉我,这便搪塞小妹呢吧?”

婉兮耸肩,“怎么,忻嫔妹妹家里没有过年穿新鞋新袜,以便‘踩小人”的习俗去?”

八旗又分京旗和驻防八旗。如婉兮和忻嫔他们都是京旗的,这生活习俗都是将满洲在关外的习俗,与京师本地的习俗结合而成的。不论是镶黄旗的正身,还是内务府旗下的,在这生活的习俗上,实则都相差不了多少。

忻嫔便讪讪地笑,“过年是有这个说法儿。只是,若小妹没记错,去年坤宁宫家宴,却没见令姐姐穿平底鞋啊。”

“那会子令姐姐不是还直说小妹没穿旗鞋,于礼数不合,云云。怎么令姐姐往年不踩小人,单赶上今年踩小人了?难不成令姐姐的意思是,今年宫里出了小人?”

忻嫔说着回眸瞟向众人。

“倒不知道令姐姐所认为的那个小人是谁?小妹忖着,这会子宫里多出来的‘小人儿’,便也只有皇后诞下的十三阿哥吧?!”

忻嫔说着笑起来,“难道令姐姐要踩的,是皇后娘娘诞下的第二位嫡子?”

玉蕤实在听不下去,生怕主子动气。

虽说玉蕤相信主子若论这些口舌之争,绝不会输给忻嫔。

只是主子这会子刚有孩子,这头三个月是最不该动气的时候儿。

玉蕤便忍不住笑了,朝忻嫔屈膝一礼,“奴才倒是记着,忻嫔主子的六公主也是与十三阿哥同一年下生,只早了五个月而已呢。”

“忻嫔主子若说‘小人儿’啊,那倒是六公主该排在十三阿哥前头。终究序齿如此,忻嫔主子说呢?”

忻嫔抬眸睨着玉蕤,便笑了。

“玉蕤姑娘如今越发有几分令姐姐的模样儿了。便连这会子说话的神态都像……只是玉蕤姑娘比令姐姐小了六七岁去呢。若令姐姐也能回到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去,怕是要与玉蕤你更为相像。”

玉蕤一震,便要说话。

手却被婉兮紧紧攥住。

婉兮一边捏着玉蕤的手,一边含笑道,“人这一辈子,谁都年轻过,也谁都必定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人啊,谁也别着急长大,同样地,谁也别奢望回到年轻的那会子去。”

婉兮静静盯住忻嫔。

“女人是怕老。可是年岁对于女子而言,不仅仅意味着年老色衰,那岁月同时也是阅历,是经验,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婉兮浅浅一笑,“我啊,与皇上相伴十五年了。忻嫔妹妹你呢,一加一等于二,而已了吧?”

忻嫔双眼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