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尸检最重要的环节是尸体解剖,这对已经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十分难忍,更别说,要是查不出东西的话,又该如何处理?再来,现在亲朋好友都千里迢迢赶过来凭吊,泪也洒了,钱也给了,经也跪坐着听完了。现在说葬礼不举行,首先举行葬礼的人里面也会面临精神压力,会怕悠悠众口。

这细讲起来,对有些人来说觉得很可笑。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而忽视自己的感受?

面子和目光难道比真相更重要吗?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的。

我当然也有多虑的情况。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因为这样之后哪怕发生的事情只比想象中的好一点,对我来说也是,得一点,赚一点。

十分钟后,我得到了栗田父母的同意,让他们向警方重新申请法医鉴定,在众人的错愕中,中止葬礼的进行。诸伏景光在旁边全程听我和栗田父母的沟通,末了说了一句“你要是去做传销的话,连警察都会被你忽悠成你的下线”。

我懂这是夸张的说辞,所以笑着说道:“传销是违法的吧。”

事实上,我并非完全是用口头劝服,我对栗田父母用言语和动作做心理暗示,他们原本精神就因为情绪而疲惫,再加上我之前还在警察面前帮他们查清栗田优死亡的原因,栗田父母对我的信任感要比警察还要多,有这两点,我再让他们以为是自己想去做尸检,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诸伏景光了。

重申尸检要怎么弄手续就不是我的负责的事情了。我第二天还要做集体治疗,就不留在殡仪馆,而是转坐车回警校。我有时候不喜欢这种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但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像是父母忙。

像是和同学们的学习生活步调不一致。

像是我不喜欢麻烦,掺和在事情里面。

我总是会必须一个人的时候。

这种时候,不管是什么情绪,都必须挨着。

我首先回我的办公室,在周五的时候,就有各班的班长把要参加的人整理到春森老师的办公室里面,又转到我的桌子上。我打算事前把流程再过一遍,刚坐在椅子上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春森老师从门后探出头,笑道:“看到你办公室窗没关紧,就过来看看。”

我跟着站起身,打算给她倒茶,说道:“要进来看看吗?”

我上次去买了装饰咨询室的东西。弗洛依德曾说过,『这间屋子里,任何一样东西都有象征意义』。在咨询室的摆设都会透出一种外部信号,给来访者一种心理暗示,所以如何装扮咨询室也是一个考究的问题。就像是春森老师在咨询室里面放着风信子的香氛,风信子的花语有爱,有歉意,有执着,有浪漫,也有永恒的怀念。不同的人都可以解读不同的意思。

春森老师应下来之后,就看到我在我的位子后面立着一面正朝着咨询者的镜子。

“你选的是镜子?”

心理咨询有一个叫做『照镜子』的隐喻,意为来访者来咨询的过程是正视自己,反思自己,提升自己的过程,就如同照镜子一样。

“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春森老师坐在正对着镜子的位置上,似乎想体会咨询者的感觉:“摆放的位置很有趣,一般来说,是放在咨询者看不到的位置,坐下来之后,我可以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

坐在镜子前面的话,我可以留心对方的注意力在咨询过程,是放在我身上,还是在镜子中的自己上。我觉得我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所以给春森老师倒了杯茶之后,说道:“春森老师,要不要也向我咨询一下吗?你最近遇到一些烦心的事情了吗?”

春森老师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又看向我说道:“这就开始了吗?”

“想让老师点评一下。”

春森老师不理会我的那一套,说道:“你怎么就看到我有心烦的事情?”

“栗田优的事情出现了新的情况,原本以为是栗田优因为她好友的事情而自杀,但现在发现千秋晶子是他杀,可能栗田优的事情要重新调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的结论。”

春森老师听我这么说,失笑道:“听起来像是你比较担忧懊丧的样子。”

“不是,我只是在想,春森老师似乎和栗田同学也有渊源,不知道春森老师会不会也会忧虑。”我看向春森老师说道,“春森老师之前就认识栗田同学了吧。”

“怎么说?”春森老师歪着头,说道。

“就是之前咨询报告的时候,你特意让我关注栗田优,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咨询者和咨询师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个空间的关系,走出这间咨询室,两方就不该有原来的咨询关系,否则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让出现的移情的咨询者,或者反移情的咨询师出现意识、认知或情绪上的混乱。

春森老师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没必要。”我说道,“你想要和我聊一聊栗田同学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