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防的左边面颊上,新添了一道伤疤,从眼尾到鼻翼,很深很重,破坏了他那点妩媚,同时也带走了他面容上的女气。
假如是面容肃然的男人,有如此伤疤,会显得凶恶,可配在华云防脸上,无端给他添了些男子气概,让他的脸看着终于像个正常男人了。
“我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顾轻舟笑问叶姗。
“还能如何称呼?华先生啊。”叶姗道。
顾轻舟去年在南京的时候,常跟叶妩电报来往,那时候叶妩还说,叶姗只是跟华云防改善了关系,没有结婚。
如今瞧着他们的亲密,顾轻舟一时也拿不准。
华云防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司太太,我们结婚了,是打算去英国度蜜月,顺道来看看你们。”
顾轻舟恍然大悟。
“恭喜。”顾轻舟道。
陆陆续续的,人都下来了,足足有上百人,全堵在码头。
顾轻舟忙道:“往这边来吧,汽车在海堤。”
在人群里,顾轻舟也看到了顾绍的前女友徐歧贞。
阮家和徐家是很早就打算到新加坡来的,只是一直没门路。
顾轻舟把众人带到了一处繁华街道,包下了两家饭店,才把他们全部安顿妥善。
而孙合铭全家、顾绍、顾缨、叶姗和华云防,则被顾轻舟带回了他们在新加坡的住处。
“这里是华民区。”顾轻舟见他们对街道很惊讶,就解释道。
这边的街道,很有闽南风格,几乎都是中式建筑。
新加坡是英属殖民地,和马六甲、槟榔屿并称三州,随着新加坡石油、橡胶和锡工业的发展,它取代了槟榔屿,成为三州府之首。
而整个新加坡,七成以上都是华民。华民有个权力机构,叫华民护卫司署,几乎和总督府齐名。
总督是英国人,华民护卫司署的护卫司是华人。
两年前,顾轻舟和司行霈八月中秋之前就回到了平城。
那年年底,就正式开战了,一开始是很小规模的战争,后来越演越烈,逐渐开始统一。
因为战况不明,很多有钱人往外跑,来到新加坡的就有不少。
开战没过多久,司督军突发旧疾,是很严重的痛风,一双腿几乎无法站立行走;司琼枝有个老师到了新加坡最好的医院,很快就升了科室主任,特意邀请她去新加坡实习,打算重点培养她;顾轻舟怀孕了,吐得昏天黑地。
司行霈考虑了种种,特意从淮南战场溜回来五天,做好了安排,把全家送到了新加坡。
盛夏的黄昏,突然暴雨袭来。
平静的海面顿时风浪大作,浪头一阵阵涌上来,冲淡了盛夏的炎热。
新加坡海港的码头此刻仍是人声鼎沸。
天逐渐黑了,人却未散。
码头亮起了灯。
没人撑伞,因为风太大,伞根本就打不住,只能靠着雨衣。
视线里一片模糊,眼睛几乎睁不开。
在码头灯光照不见的海堤处,有个男人静静站立。
黑暗将他包裹,雨水浇灌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雨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处波浪起伏的海面,似一根岿然不动的石桩。
雨水打在脸上,他丝毫不觉。
晚上八点半,姗姗来迟的邮轮,终于在白浪翻滚中露出了头。
男人看到了。
他原本有点放松的身姿,立马笔直,甚至有点僵硬。
他的唇角,有一个诡异的弧度,在大风大雨中默默道:“来了,终于到齐了。”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只是唇微微张了下。
他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数:“一、二、三、四。好,到齐了。”
他的表情,像一只嗜血的猛兽,眼睛通红,不知是充血还是哭泣。
等那邮轮靠近码头时,他没有停下来观望,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从邮轮上下来的人都有谁。
他转身,片刻就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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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在码头等了两个多小时。
一场暴雨,让原本七点多靠岸的邮轮,拖延到了八点半,才姗姗来迟。
暴雨逐渐小了,却没有停歇。
顾轻舟在风暴里,瞧见了熟悉人影,急急忙忙招手:“舅舅,阿哥,缨缨。”
她的声音不大,码头喧嚣,还有海浪和风雨齐作,她还以为听不见,准备让副官再喊时,顾绍的目光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