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交换呢?
沈默吃了药,换上了许久未曾穿过的风衣和皮鞋。他仔细的将衣服上的每一点褶皱都拉平,认真的将凌乱的发丝梳理。当走到办公楼前时,他甚至在玻璃边驻足了许久,扯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后才终于踏入。
“请问您有什么事?”前台的姑娘客气的拦住了他。
“我来找陆……总。”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对方的全名。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请您稍微坐一会儿,我给陆总那边通报一声。请问您姓什么?”
“姓沈……我叫沈默。”他忽然觉得口中干涩,但现实却逼迫着他不得不弯下脊梁。前台已经拨通了电话,一边看着沈默一边询问起来。
“陆总,这边有一位姓沈的先生找您。”
陆承宇正坐在办公室。
他昨夜一晚都不曾入眠,一闭眼脑海里便浮现出沈默那日拉着他衣角哀求的面容。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对方并不是沈默,那说不定只会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再嘲讽一句活该。
但那是沈默。
那个曾经在他怀中乖巧安眠,低哑啜泣的沈默。
他抽了许多烟,一直到呛得不断咳嗽后才终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刚好天色逐渐泛蓝,陆承宇匆匆的出了门,连早饭都不曾吃就到了公司。
他不敢再去面对对方,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弥补一些。钱对于沈默来说或许是个难题,但对陆承宇来说不过是个数字罢了。他想要直接给对方转账,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沈默的银行卡号。思及先前沈默对他的厌恶,陆承宇终究没有再联系他,而是派了下属前去医院,以捐款的名义给沈默父亲的账户里缴纳五十万。
当钱款确认被汇入账户时,陆承宇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曾料到沈默会主动来找自己,于是当接到前台的电话时,几乎是立即站了起来。
“……姓沈……?!是叫沈默吗?!”他忍不住来回踱步,心跳也如打鼓般不断加速。
“是的,请问要安排他进去吗?”
陆承宇僵在了原地。
喉咙无比干涩,他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前台轻声再次询问时,才沙哑的开了口——
“……让他……进来……”
郑文睿早就知道沈默瘦,但此时才有了真真确确的感受。背上的人轻的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手脚都纤细的仿佛用力就能折断一般。他感觉得到沈默的呼吸正扑在他的耳边,那人身上的温度正透过布料传递过来。若是往常,他或许还要有些旖旎的想法,然而现在,他却连多想的心情都没有。
希望……希望是他多想了……
背上的人轻声呢喃着疼,他低哑着安抚了几句,又把人往上面背了一些,匆匆进了ct室。刚好里面有他认识的医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郑文睿打了个招呼,便把人放在了仪器的床上。
彼此都是熟人,对方自然不会为难,更何况沈默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太好。郑文睿紧紧皱着眉头,他连等待片子的耐心都没有,而是直接站到了电脑旁。
图像一点一点的在屏幕上呈现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不断变化的图,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异处。当肝脏的影像终于出现时,郑文睿几乎屏住了呼吸——
不要有问题……千万不要有问题……
一个白色的致密影逐渐出现。
它位于肝脏的左叶,形态规则,并未突破包膜。从体积上来看,约占去了13的部分,已经不是腹腔镜手术能够解决的问题。
郑文睿完全怔住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仓皇的夺过鼠标,不断拉取着那一片的影像。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是自己学医不精,然而那块圆形的白色却是那么的刺目,令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沈默已经下了仪器。
他仍旧很疼,疼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但他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郑文睿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居然就捂住了沈默的眼睛,不愿让他看见屏幕上的影像。
沈默站在了原地。
“是肝癌,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怀疑,也没有讶异,反而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毕竟,他的父亲患的也是同样的病。
“不……我……”郑文睿连话都有些说不出口,他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勉强站着而已。
沈默慢慢的拉下了他的手。
他似乎很平静,缓缓的走到了电脑旁,仔细的查看起影像来。
“还好,没有浸润转移,不会马上死。”仿佛谈论的并非自己的身体,沈默转过头冲郑文睿笑了笑,“不用太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不行……我去找主任……阿默,我去找院长给你安排手术……”唇轻轻哆嗦着,他拉过沈默的手就要往外跑,但沈默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用了……放开我吧。”他慢慢的拨开了郑文睿的手,正如那一天陆承宇拨开他的手一般,“你也知道的……我没有钱,还欠了很多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