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贩毒的油水的确足,不然又怎么能引得堂堂武厅长都为之疲于奔命?”
“可我真不差钱。”
“盛德集团听起来是国内第一的服装生产商,然而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当老板的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捞油水,怎么挣不义之财,底下的员工又怎么会勤勤恳恳的踏实工作?”
“所以施总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光是殷氏集团的一项科技研究成果就足以抵上施总这般冒险走私捞的黑钱。”
“钱是永远挣不完的,金山银山哪怕是堆在你面前,你也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拿。”
“施总,人如果一心只盯着钱,那和畜牲满脑子只想着食粮……又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个商人……
殷时修,他就是个商人而已……
武荣其实真的很难承认这个事实,这个人明明有着最一流的头脑,高到让人匪夷的情商。
他明明那么适合投身政治,权谋斗争……
武荣无法忘记那时他要上位,年纪轻轻的殷时修私下里为他做了多少筹谋。
他给他的每一个小计策,都让他在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里活的潇洒而泰然!
他的政治头脑,他的独到眼光,他的目光远大……
所以武荣对殷时修的情感是如此的复杂。
这样的人,若是投身政治,那还有他武荣的立足之地么?
他总是这样想,但又告诫着自己不过是……多虑罢了。
可心里如此挣扎斗争时,始终不能忽视的一条是……他希冀着他的帮衬的同时又忌惮这个男人的一切。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偏偏,他就只做商人。
一个优秀到让外国人惊叹,让本国人骄傲的年轻商人。
“时修,你可真是够贪啊,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的做,好像不知道累一样,你还这么年轻,干嘛这么急?你这个脑子,你这个北京,还怕将来会没有权势么?”
多年前,武荣看着殷氏在殷时修的带领下不断扩大。
与之促膝长谈时,这般说道。
殷时修笑了笑,
“我喜欢。就像武哥你喜欢政治一样。”
他说的是喜欢。
“武荣,当初你要当公安局局长时,和我说的可不是利益。
“我还记得多年前,他侃侃而谈着自己的政治抱负!”
“愤怒于这个社会的不公和冤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嘴边挂着最让人感到心冷的“利益”二字。”
那日,殷时修这般对他说着,眼里全是质疑。
而他,坦诚的回应,
“是……现在的我,比不上那时的我。”
武荣想,当时他的坦诚一定让殷时修无言以对,甚至是……失望透底吧?
殊途到底还是不同归。
殷时修在他自己喜欢的,热爱的,坚持的那条道路上愈发的强大,最终成为商界年轻的王者。
而他……
摸爬打滚着,精心算计着,步步为营着,贪权夺利着,最后却是一场空。
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挣扎着拼出一条活路,现在,他觉得累了。
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活的潇洒,活的有尊严,活的像殷时修一样,只是出现,便是强大。
武荣被这份强大币到喘不过气来。
“我输了。”
长久的沉默和安静后,武荣这么说了句。
只有苏小萌自己知道,在她看到武荣这么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输了”之后,心下有怆然。
做了那么多违法违纪,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拼上了多少条性命,最后就只为了个“输赢”么?
她不懂啊……
殷时修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气息不稳起来。
小萌此时心下的怆然,殷时修又何尝没有呢?
输赢……
于他而言,那是在商场的谈判桌上,在投标案的竞争里……
像武荣这样,用尽一生,纯粹就只是为了强过谁,赢过谁,最终迷失掉了自己,必定是可悲的。
苏小萌推着殷时修离开了看守所,剩下的事情交给小舅便可以了。
小萌相信小舅会做的很好。
白思东帮着苏小萌一起,把殷时修抬上车。
车门关上,苏小萌正要绕到另一边上车,一直沉默着的白思东,还是没忍住,叫住了苏小萌,
“萌萌!”
“啊?”
白思东眉头皱了又松,松了一皱,一时间,这表情还挺精彩。
他没想到苏小萌这就打算什么都和他解释便走……
唇抿了良久,他走到苏小萌跟前,总是心下有无数问题想问,最后出口的也就一个,他问,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时修还活着?”
“额……”
苏小萌一愣,对上白思东的神情,苏小萌心下莫名的就有点方了。
“老实说……”
白思东见她犹豫,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
苏小萌摸摸头,“唔……大概就是……唔……容靖吵着闹着要和我联姻的时候吧……”
白思东赶紧换算出一个时间,紧接着,半点犹豫都没有,抬手一个结结实实的毛栗子砸在苏小萌额头上!
“啊!”
苏小萌是真的痛!
白思东打了她这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回看守所。
“小舅,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是你先小人的!”
白思东双手插在笔挺的警裤裤袋里,背对着她回了句,而后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大步回了警局。
管他怎样呢……
殷时修,回来了。
这就是最好最好,最庆幸最庆幸的事情了……
他相信苏小萌要吃的“毛栗子”绝对不止他给的这一个。
这个小丫头当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白思东不知不觉的就哼起了小曲儿,殷时修死而复生的惊愕,苏小萌对他瞒而不说的气恼,都消散了,再多纷繁的情绪比不上此刻的欣喜。
王者归来。
接下来,他这个小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无弹窗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有质感的西装裤,深棕色的皮鞋,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地方也能泛出光泽。
黑色的大衣穿的随意……
他就这样出现,坐在轮椅上,比过往要瘦削的面庞竟是没有减去这个男人身上的那仿佛生来就带着的王者霸气。
目光沉沉,黑色的瞳让人看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情绪,却牢牢的落在武荣身上。
武荣那一瞬间惊惧到了极点的表情在殷时修和推着轮椅的苏小萌看来,那是极为精彩的!
殷时修并未带什么情绪的脸上,在入目了这样的表情后也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的弧度。
然就这一个弧度,却是让武荣的内心瞬间陷入了崩溃!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加附在他身上的危机感以及难以控制的不安感,第无数次冲击着他的大脑!
就是这样的笑,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掌控在他身上,旁人就只能乖乖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就是这样从容的,仿佛算尽一切的笑……
这仿佛说着,武荣,怎么?没想到吧?
仿佛嘲笑着他,你步步为营,把一切都算尽,却终究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这对夫妻……
武荣的眼睛越瞪越大,整张脸因为气血攻心而涨的通红,显然,苏小萌推着殷时修出现在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武荣所能接受的范围。
这对夫妻,平静而冷漠,淡然却又带着些戏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苏小萌看着武荣此时激动的样子,突地嗤笑出声,看向一旁的小舅,
“武部长不要紧吧?我真怕他接受不能,这额头上的血管会爆掉……小舅,要不要先叫救护车啊?”
白思东虽然知道苏小萌是故意在气武荣,可……
讲真,他刚看到殷时修的时候,也差点儿血管爆掉!
“武部长顽强着呢。”
白思东随便应了苏小萌一句,说这话都觉得自己嘴里干的要死。
显然,他到现在也没能消化殷时修还活着的事实,看着活生生坐在轮椅上的这个身影,白思东真的是半点儿实感都没有。
死而复生?
“你,你……怎么可能?!”
武荣终于把话说出口了,带着他几乎都要崩溃了的情绪!
那颤抖着的手指哆嗦的指着殷时修,极目瞪大,眼里全是狰狞的血丝,吼出口的话语还喷出了口水。
殷时修单眉微微扬起,没急着回答,苏小萌正身把殷时修推了进来。
只见一双手肘搭在轮椅上,骨节分明的细长双手十指交错的握着,右手的是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着左右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的背面绑了厚厚的一层红线,这样,瘦了许多的手指才能戴的稳。
苏小萌粗糙的做工没有招来殷时修的嫌弃,倒是颇让eric嫉妒的。
武荣一张脸通红通红,双手都攥紧成了拳。
“是你的弟弟,武耀,不顾性命救了我。”
殷时修没打算花太多时间折磨武荣,专机将他送到北京,一下飞机,他便来看守所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武荣惊讶害怕,他有他的目的。
简单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探询室的门关上,但是外人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白思东并没有出去,而是环着胸靠在墙上。
即便是在如此激动情绪里的武荣也能迅速的想通,更何况是心性本就冷静沉稳的白思东呢?
天津港的案子,就差这么一环——武耀。
化名为邓炜,在容氏父子身边潜伏了多年的武耀。
因为深受容氏父子的信任,一些并不太光明磊落的事情,邓炜也是知情的。
武荣和容司私底下一直是有往来的,这层关系见不得光,但邓炜是知道武荣与容司关系的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盛德集团走私贩毒的事情,直接牵连到了武荣,殷时修是想借盛德集团走私案入手打击施家的势力,从而削弱殷时青的政党实力。
却不料,殷时修对盛德集团犯罪事实的刨根挖底让武荣危机大增。
加上警局又有白思东这么一个宁折不弯,又有强大背景的警察在,想要让盛德集团的案子就此打住,武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欣赏殷时修,也把殷时修当朋友,他也依赖这一层关系。
但利益面前,他别无选择。
借着施盛德报复心,绑架苏成济,要挟殷时修。
武荣和容氏父子商量,容氏父子并没有想着参与,但容靖却想着乘火打劫也不错,这才有让施盛德拿着殷氏集团的股权转让书让殷时修签名这一事。
也是从这里,邓炜大致猜到了整个计划。
邓炜本就是刑警出身,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有头脑的刑警,加之做这事的人便是他的哥哥武荣。
邓炜当时便想到了十五年前,武荣是怎样陷害的自己。
装着炸弹的船,载满无数贼赃和毒品的船,让他先行撤离的船……最后却成了他畏罪潜逃的证据。
船爆炸,人,粉身碎骨,尸骨不剩。
多么完美的计划……
邓炜便猜测着也许武荣还是打算这么做,这样的猜测是有根据的,因为他计划的地点就是天津港。
他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去印证,结果真的在一艘游艇上找到了炸弹。
邓炜想办法去拆除炸弹,可是多年不碰这些东西,尤其是这些年,定时炸弹的构造也已经和他当刑警时不同,他难以快速下手。
却不料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当时施盛德的一个手下在巡查的时候察觉到了游艇里面有动静,便上了游艇和邓炜撞了个正着。
邓炜凭借一日都未曾放松过的拳脚练习,夺下对方的枪,将其击毙。
那日,邓炜跟白思东到警局例行盘问时,邓炜说了不少天津港当晚的事情,这些并没有记录在案。
而且白思东听得出,邓炜有所隐瞒,他最终也没有暴露殷时修被他救下的事情。
白思东是听了殷时修说的那句话后,才将假的信息删去,将整个事情给完善起来。
不用想也知道,那截手臂其实就是施盛德的一个死掉的手下的。
殷时修最后还是被邓炜给救了,舍命相救……这四个字用的一点也不为过。
武荣哪里能想到,串联着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那一环竟是……武耀。
“我是个商人,我比谁都更懂等价交换原则。武荣,人想要得到些什么,那就必须得付出些同等代价的东西。”
“你看,上天不会亏欠了谁,也不会放过谁。因果报应,终究是在轮回着转。”
殷时修淡然的说着,像是在说件多么普通的事情似得……
武荣浑身都在颤抖,他讨厌极了他此刻的平静……
面前的这个男人,被他害到坐在轮椅上的这个男人,此刻见到了自己仇人,不应该这么平静!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武荣如今就连殷时修所表露出来的情绪都感到不满极了!
他强行咽了咽口水,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终是从殷时修的身上移开了,落在面前的桌子上,呵呵的干笑着……
“我知道你和容氏父子的交情不浅。事到如今,容氏父子可半点儿没有把你现在的遭遇放在心上。”
“不会的!”
武荣忙道!
“你把希望寄托在容氏父子身上?呵呵……武荣啊,你以前很聪明的。”
殷时修说着,像个老者般叹息道,“一点就透的那种聪明……可现在……怎么?到底是老了?”
“也是,你也近半百了,时光可真的是不饶人。”
殷时修本就性子成熟,哪怕是和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人站在一起,他依旧可以没有代沟的与之沟通。
武荣看着不算老,他的心智又比看起来要更成熟些,也因此,两人仿佛是志同道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