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日落西沉,弯月初隐于天际。

慕淮的思绪飘回了前世,严居胥自尽的那一日。

严居胥却然是治世之能臣,同历朝历代位高权重的宰辅一样,既想坐稳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需牢握权柄,擅玩权术。

虽说前世严居胥去世后,慕淮才知道他对他从来都未生过叛心,但自从让严居胥任了大齐丞相后,他为了制衡他,亦予了台谏很大的权利。

慕淮将台谏那些谏官和御史大夫纵得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他看不惯哪个官员,便暗下令,让这些御史在上朝时高谈阔论得弹劾他要整的人。

那日他独坐于嘉政大殿的龙椅上,冷眼睥睨着被御史漫骂折辱的严居胥。

那些御史弹劾官员时从不留情,什么难听的话都讲。

言他狼子野心,又语他奸佞弄权。

最后对他这个皇帝说,若让严居胥这样的佞臣为相,定会让大齐生祸,不利国运。

严居胥蹙眉站在殿,表情虽仍强撑着平静,但眼已然泛红。

他为官多年,又怎会不知,这一切都是慕淮暗指使的。

慕淮面色冷肃,他端坐在华贵的龙椅上,额前垂旒泠泠作响,他冷声问他:“严居胥,你可知罪?”

帝王之威,让人心生怖畏。

严居胥看着高高在上的慕淮,声音却是异常平静,他答:“回陛下,臣不知。”

慕淮冷笑,将御案上的奏章抛掷于地,怒声道:“既是不知,即日起便滚回相府反省,朕要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有没有那些心思。”

归府后的当晚,严居胥便选择了自尽。

慕淮清楚,他自尽是因为将忠心错付给了他这样一个冷来程颂虽然才能不及严居胥出众,但亦是慕淮做皇帝后离不开的臣子。

慕淮驾崩的那一年,性情尤为乖戾孤僻,程颂明明不是宦官,还要掌封驳审署之事,却更像是伺候他的太监。

重活一世,看着两个大臣犹自年轻的面孔,慕淮心多少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这夜慕淮准备与这两位新科举子商议修订大齐新律之事,与严居胥一起办公时,慕淮感到了久违的舒心。

二人风格很像,一旦沉溺于公事,便是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程颂却不然,虽然强自伪装着,但一个时辰后,慕淮仍能从他的言语听出了疲倦。

紫瑞殿的钟音倏然彻响,磬声悠扬,这是太史局的官员入夜后最后一次撞钟。

慕淮听见钟声,方才意识到时辰已晚。

他竟是忘了派人到东宫,让那小良娣和她肚子里的崽子先用些晚食。

慕淮抬声,刚要唤人,却见东宫的太监提了两个食盒,被政事堂驻守的侍卫引了进来。

慕淮蹙眉,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严居胥和程颂坐于圈椅处,正面面相觑时,东宫太监恭敬答:“…回殿下,容良娣派奴才来,给殿下送些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