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被退了亲,年纪又大了,将来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做人家的填房还差不多。
她看了看姜璇,可不是就是填房的命么,慎郡王世子的世子妃去年过世了,如今慎郡王妃看上姜璇,不就是给世子做填房么。
只是,给世子做填房,那也是好命了。
她捏了捏衣裳角,一定要让母亲破坏这门亲事。
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不约而同的瞪了姜珠儿一眼,这个孙女(女儿)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只见清净道长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这位姑娘本身就是富贵命。”
这样一说,姜珠儿更是心头不舒服。
姜大夫人则是愕然的看向清净道长,脑中一片空白。今日为什么来慈玄观打醮,这都是原先就设定好的。
一开始设定的解签语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不管姜璇抽到什么签文,说的都是姜璇克父克母,是为不详。
应该将姜璇留在慈玄观清修的啊。
只要把姜璇留在道观,到时候暴毙也好,名节有损也好,都难逃她的掌心。
此刻,她的脑海中,只会当着一个念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用力的捏着手,指甲嵌入肉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道长是不是弄错了?”
她上前一步,在‘弄错‘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清净道长一脸淡然,“夫人说笑了,这是不相信我的解签能力了?还是想砸我的招牌?”
姜大夫人手背上青筋凸起,“不可能……”
大概是觉得自己失言,于是连忙闭了嘴。
姜老夫人冷冷的道,“够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姜大夫人嘴唇抖了抖,退到一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这时她才惊恐发现,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今日慈玄观之行,是她在崔家提议的,原本是崔家和姜家两家人来的,只是后来慎郡王妃听说后,也说要来。
她现在总不能说清净道长收了她的钱吧。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面无表情看着清净道长,“是我失礼了,也是太为我们姑娘高兴了,还请道长原谅。”
姜璇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只是被姜大夫人的失态给吸引了。
慎郡王妃的态度,让她很头疼,她不知道姜老夫人会不会同意,但是,慎郡王府肯定是嫁不得的。
但她也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性子就是了。
到时候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慎郡王妃终于放开姜璇的手,道,“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姑娘家不爱听,自己玩去吧。”
姜璇早就想走了,出来后,沿着廊道一直往前走,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淡淡的金色。
姜璇此刻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还在想着刚刚姜大夫人听闻清净道长解签后的表情。
分明是狰狞,扭曲的。
她能够理解,毕竟,姜珠儿的签并不好,而她却得了个上上签,只是,她看向清净道长的那个眼神,让她琢磨不透。
她慢慢走着,只听身后的碧云忽然惊呼一声,“姑娘,小心……”
碧云的惊呼还没说完,转角处的她,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一个很硬的硬物,姜璇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姜璇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如果不是碧云在后头扶着她,大概她会摔倒在地上。
一世间,她的脾气就发作了出来,张口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姜璇的是一个男子,方才抱在胸前的书挡住了他的面容,这会书被撞得掉了一地,脸也露出来了。
“黄公子……”碧云惊呼一声。
姜璇捂着额头,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隔壁的那个黄公子……
只听林翊轻笑一声,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姜璇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碧云还提醒了自己,刚刚自己发脾气,也是被撞疼的狠了。
她打量了下面前的人,他穿着件普通的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面上含笑,眼神却平静幽深。
身边没人跟着,又这样朴素,难道是在庙里做居士吗?
林翊笑了笑,就蹲下身子,把书捡了起来,说,“姜姑娘怎在此?是来观里打醮吗?”
姜璇因为刚刚发了脾气,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捡书,“你怎么抱了这么多?你这是不住在隔壁,住到观里来了吗?”
林翊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正专心将地上的书捡起,睫毛微微颤动,皮肤在微光里,透着晶莹的光。
朝气蓬勃……
是他这个年纪没有的。
书捡好,林翊准备要走,姜璇将他要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这次就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
林翊笑着应好。
心头暗笑,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不依不饶了,胆子倒是不笑,竟还想教训他。
他当下故意道,“你的侍女可提醒过你的。”
姜璇瞪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你,你倒反过来说我,分明是你抱着的书撞到我了。”她指着额头被撞的地方,这会肯定红了。
“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上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我的额头还抵赖。
本想看在你是邻居,想算了,你这人,还不承认……”
林翊抱着书,唇角含笑,听着姜璇说话,心头感叹,年轻,真的很好啊。
“好了,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林翊无奈道。
姜璇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了,于是红着脸摆摆手,“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走了。”
姜璇拉着碧云逃也是的走了,只留下林翊站在原地,面带笑容,看着主仆俩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跪下了两个人,恭声道,“太上皇。”
常远也从角落处来,跟在他的身后。
林翊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你去了清净那边?收拾妥当了?”
姜璇和青娘之后又说了一会话,除了前头说的那些,其他的倒都是和姜璇记忆里的事情对上了。
这让姜璇又是疑惑不已,如果她真的忘记了什么,可对于她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忘记的到底是什么?是和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情有关的吗?
那家里人知道吗?
回府一年,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姜璇心头叹了口气,准备回府问问姜瑜,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而没和自己说。
青娘和她说了会话,就被身边的丫鬟叫走了,她不想回去和那些闺秀们打心机,于是坐在刚刚和青娘说话的地方不想挪窝。
就连碧云都被她打发去前头看姜瑜在不在,她本想回府问姜瑜关于青娘说的那些事情,但她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而且如果有什么疑问,青娘就在崔府,还可以再去问她。
碧云不想离开,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姜璇在亭子,亭子的背面是一个小林子。
她犹疑地道,“姑娘,这后头有个小林子,谁知道这会里头是不是有蛇什么的,姑娘一人在此,怎么应对?”
姜璇失笑,“这是崔家的后花园,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危险?你还以为是话本子里的那样,会有贼人藏在林子里啊?
你家姑娘可是有武艺防身的,轻易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碧云还在犹豫。
姜璇笑着打断她的话,“别可是了,你去吧,如果大少爷脱不开身,就算了,回家再说。快去快回。”
碧云无奈,只得依言去了。
姜璇不想挪窝,其实她看上的正是他们说话的这个亭子的隐蔽性。今日崔家人肯定很多,她不想自己的清净被人打扰。
她靠在亭柱上,完全放松地靠了下去,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她能清楚看到来往的人,而且别人却没法轻易看到她。
宴席还没有开始,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贵妇,贵女们经过,姜璇在她的位置不只看得清楚,就连她们的对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崔家的宾客这么多,怎么有几户人家没上门来?我们这些当年留在旧都的人就是比不上那些当初跟着皇上迁都的啊。”
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感叹道。
另一个贵妇答道,“还不是当初各自的家主贪恋金陵的繁华,总觉得京都比不上金陵,也不想想,皇上都去了,能不繁华起来吗?
你看那个姜家,虽然他们现在住在金陵,可当年他们家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如今,他们家光一个镇北将军,就让皇上看中……”
“说起来,当初镇北将军头一个夫人,是个让人愿意相交的。可惜了……”
“你还认识先头镇北将军夫人?听说她娘家这次被皇上革职了……引得何家巴巴的上门去退亲了……”
秘辛八卦最容易挑起妇人的好奇心,说到这些,两个妇人竟然是就停在路中间,也不再往前走了。
另一位贵妇撇撇嘴,道,“何家那位太太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人家镇北将军可还是稳稳的……不过,她也算是有报应了,她哥哥原来是礼部的官员,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得罪新皇了,官职都被撸了……”
“真的?难怪今日何太太竟然没来。哎,娘家是靠山,倒不得啊。”
姜璇斜斜靠着的身子微微一动,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家退亲的事情,已经传的人众皆知了吗?
姜璇自嘲的笑了笑。
两个贵妇还在说着一些别的高门的八卦,说了许久,见时辰不早了,这才慢慢的超前继续走去。
姜璇见他们的身影远了,站起身,从围栏上跳了下去。
刚落地,抬头,对上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眸。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心头暗道一声扫兴,然后就甩了甩衣袖,往亭外走去。
既然这里来了陌生人,她就不适合再在这里久留了,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路,她沿着这条路走出去,应该不会与碧云错过才是。
但她才刚走了几步,就被陌生的声音叫住,“姜璇,你不认得我了?”
姜璇蹙着眉头,拧在一起都没松开,她停下脚步,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从前却是见过的,但她刚刚匆忙一瞥,并没有认出那人,那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她脚步停了一下,又往前走去。她不打算回头与那人搭话,这里是崔家的后花园,今日崔老太爷的寿宴,人多口杂,万一被人瞧见了她与陌生男子对话,对她的清誉也是有影响的。
虽然她视这些预付的规矩为笑谈,但她自己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谈。
想着,她朝前走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
身后的男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愿,一个纵身就拦在了她的面前,有些不悦,“这就是你身为将军府姑娘的礼仪?是谁教的你,见了表哥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样一声不响地转头就走?”
姜璇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表哥?”
眼前的男子,弱冠之龄,五官出色,身姿英挺,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峻。
他的眉眼,确实有些熟悉,但姜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她笑了笑,今日真是无时无刻不挑战着她的记忆力啊。
简直让她要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眼前这桩,她的表哥统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大姑母家一个,舅舅家三个,这几位她都是见过的,她何尝还有其他的表哥?
见她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男子微沉着脸,语调平静,但在姜璇听来,仿佛带着几分失落,“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许彬。”
姜璇闻言不由的‘哦’了一声,许彬她是知道的,京城忠勇伯府的嫡长孙,姜大夫人许氏的亲侄儿。
如果真的要较起真来,许彬确实可以当她一声表哥,毕竟现在姜大夫人许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她的印象里,是真的不记得这样一个人,也许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但她不记得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姜璇还是得打招呼,“原来是许家表哥,您是来这里小憩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小妹告退。”
她其实有些不解,和刚刚青娘说的那些事情不一样,她确实是没有与许彬有过交集的,她一直在边关,之后又是直接从边关到金陵,她应该没有那个机会得罪这位许表哥吧?
她不由又问了句,“我们之前,有见过?”
万一,真的是她不记得了呢?和青娘口中她救过的那个人一样。
许彬似乎是被她一无所知的茫然所刺痛了,一时之间忘记搭话,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道,“既然你忘记了,那就算了。”
姜璇无所谓,既然许彬不想说,那她更不会追问,她不想跟许家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脸上挂着恬静而疏离的笑容,“表哥无事的话,那小妹告退了。”
许彬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无事,请便。”
虽然姜璇无所谓,但心头还是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许彬这样是生气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生气的缘由,但他的怒气却是真真切切地写在脸上的。
他生不生气,她才懒得管,只要能与许家的人离的远点,她就觉得舒畅。
这大概是一种天然的排斥,无药可解。
她优雅地转身,迈出脚步,从亭子离开。
只是,她的优雅,被人打断了,身后那个男人再次把她叫住,“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