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仿佛感受到自家龙王焦急催促的九渊终于快龙加鞭地赶了回来,落地化作人形,关上大堂门,把提着的数个食盒一一摆上了桌,同时目光在柳众清身上一扫,又瞥了瞥龙王,还是选择老老实实闭了嘴。
彭彧这才看清了这位龙护卫长什么样,用力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睛又出了什么毛病——这人身上穿着一身好像从来没洗过的灰衣,踩着一双仿佛在泥塘里上了色的灰靴,头顶一头宛如褪了色的灰发,眼里还搁着一对颜色诡异的灰瞳,唯有皮肤苍白得跟龙王不相上下。
正是周淮嘴里那“灰扑扑的护卫”无疑。
彭彧忍不住打量了他好几眼,九渊面不改色地接受审视,尽职尽责地把饭菜一一摆好。
其实他身上的衣物都是新的,比刚从水牢里滚过一圈的众人干净多了。人就是喜欢灰色,龙王也管不了他。
如果把墨问、九渊、李祎摆在一块儿排排坐,那就是个极度鲜明、由深入浅的阶梯——黑夜里的黑龙、雾霭间的灰龙、日头下的白龙。
彭彧觉得龙族的人八成脑子都不太正常。
巧了,正跟龙王对他们彭家人的看法如出一辙。
几人如狼似虎地把饭菜挑三拣四,最爱吃的搁在自己眼前头,剩下那几盘素菜就全落在了龙王那里。彭彧有些不忍心地给他推过去一盘肘子一只鸡,结果李祎一撩眼皮:“不用。”
潜岳先抱着热腾腾的米饭干啃了半碗,李祎独自开了一壶酒,对着嘴灌了半壶。九渊眼皮一跳:“王,您身上还有伤,少喝点。”
李祎实在没什么诚意地“哦”了一声,放下酒壶吃了口菜。
彭彧偷着眼瞧他,心说看不出来这龙王还是个酒鬼,喝多了会变成醉龙吗?
众人各自狼吞虎咽,筷子上下翻飞,碗碟叮当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丐帮在过新年。李祎忽然抬头看向干戳着的九渊,疑惑地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这么快。哪里吃的?”
“冼州南边那条河里。”
彭彧嘴里正含着一口米饭,直接喷了个天女散花。
潜岳适时抬头,端着海碗从碗边瞧他:“不会吃到虫子吗?”
“一起吃了。”
彭彧咳了个昏天黑地,差点因为一粒呛进气管的米结束自己传奇话本般的一生。
李祎皮肉分离地扯了下嘴角,对这个护卫做出了独断专行的评价:“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柳众清就被见饭眼开的众人这么撂在一边,竟丝毫不以为忤,依旧面带笑容地干戳着当摆设。李祎拍了拍长凳让九渊坐下,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奇怪的魂儿,又抿了一口酒,随嘴道:“你继续说。”
几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齐刷刷停顿了一下,又纷纷再次扎根于鱼蛋肉菜。
柳众清完全不受他们的漫不经心影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根玉簪是在下发妻的。”
彭彧含混地“唔”了一声,捧场道:“那你应该挺有钱啊?能送得起这么贵重的簪子……高中了吧?状元还是榜眼?”
书生一欠身:“这簪子不是在下送的。”
“啊?那是……嫁妆?”
书生摇了摇头:“这枚簪子是知府大人赠与的。”
彭彧惊讶地抬起了头,好像从只言片语中挖出了某些八卦:“然后?”
“贱内与知府私会,被我捉奸在床,于是我便把贱内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