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很多事,关于齐建业夫妇的,齐飞月知之甚少,有一些是她偶尔回来所看到的,有一些是从齐虹那里打听来的,而关于齐虹,关于她跟暮南倾还有晏慕修之间的事,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齐虹不曾向她透露半分。
如今卜锦城的话,是在言明,他知道?
齐飞月盯在铁栅栏某个彩球上的视线回转过来,一点一点地挪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卜锦城身姿慵懒,英俊的面孔不见半分情绪,一个人坐在那里风轻云淡地煮着茶水,见她看过来,就招手说:“过来,尝尝我泡的茶。”
齐飞月看了他半晌,蓦地出口问:“你知道我姐的事?”
问话的同时,她依旧是站着没动,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知道一些。”卜锦城说。
是了。
他曾经说过,在丰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齐飞月慢慢地垂了垂眼睫,高挑的长裙像一朵盛开的晚秋花矗立在窗口,明月微薰,带着几缕淡光,而她身后,黑暗铺地,又被彩灯照成一片波澜。
僵持地站了一会儿,她终是抬腿往卜锦城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
卜锦城伸手就给她倒了一杯茶,茶水滚烫,沸腾在白瓷一般的圆形耳杯里,一盅泡好,他把那杯子推到她面前,微微抬头说:“尝一尝。”
齐飞月抿了抿唇,敛住裙子下摆,坐进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拿起他推过来的那个杯子,递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这手法……
齐飞月惊诧不已:“很像我父亲的手艺。”
卜锦城一听,表情顿时显得很奇怪:“你是说,你父亲也是这种泡茶手艺?”
“嗯。”
卜锦城沉默了。
他隐隐地猜到了齐建业的身份,而如此看来,暮南倾之所以那么迫切地要结束齐建业在丰城的一切,带齐虹离开,想必,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曾经在丰城一手称霸的男人,是……
那么。
阿月呢?
卜锦城蹙着眉头,手端着杯子,但那目光却凝结在了某一处,回想曾经他遇到的那个人,回想他要找的那个人,想到暮南倾,想到南风夜,再想到齐建业,如果齐建业的身份真的如他所猜测,那阿月,真的是……
他想的出神,齐飞月却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那一杯茶汤鲜泽的高山茶,思绪回到了四岁那年。
四岁。
应该说,是她人生的终结和另一段开启。
终结在齐家别墅四年的欢乐时光,开始另一段陌生而又隐隐带着新奇的另一段人生。齐建业单独一人带着她飞往美国,把她交给了一个人。
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她都不曾怀疑这中间有什么隐情,直到现在。
或许。
诚如南风夜所言,她真的是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为什么齐建业把她抚养长大,又将她转交到南风夜手上,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养育过她,让她活着走下来,而齐虹,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她也没办法回报,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查明他们死后的真相。
就这么一件事,做完之后……
齐飞月吸了吸气,目光悠悠抬起,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柯雪,又看了一眼仍旧蹙眉沉思的男人,嘴角勾起很轻很淡的一个笑来。
这个男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而她……
终将也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红尘陌路,终须别过——
知道了自己的目地,知道了自己的归宿,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他的欺骗,他的隐瞒,他对齐氏建筑做的一切,对她姐姐做的一切,他时而的温柔,时而的冷酷,都不重要了……
陡然间心明敞镜,原先纠结的,困惑自己的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一霎间消失无踪。
她想。
她终究不会恨。
也没必要再恨了,做完自己的事即可。
思及此,她脸上冰冷的表情松缓,将杯子里的茶水慢慢一口一口地喝完,喝完后,她就伸手去拿壶,只是卜锦城的一只手搭在壶把上面,齐飞月伸过去的手就覆在了他的手上。
柔软的触感让思绪中的男人神经微怔,缓慢抬起头来,而一抬头,就看到齐飞月近在咫尺的如花的脸,还有她嘴角轻柔的笑意:“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回应,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卜锦城眉头蹙的更深了。
齐飞月拿开他的手,把茶壶端起来往自己的杯中注水,等注到快满的时候,她才把茶壶放下,小口地喝着茶水,但眼睛却是很明亮,又带着惹有惹无似春风般的笑意。
卜锦城一时看的失神。
他很久都没看到她露出这种俏皮又带点淘气的笑容了,自从齐虹出事后,她对自己,就像是隔了一层冰,踏入那道冰层,就会被冻伤。
“阿月?”
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嗯?”
齐飞月笑着应着,余光往床上又看了一眼,问他:“柯雪在你的床上,那死的是谁?”
什么叫“在你的床上”?
卜锦城纠正:“这不是我的床,这个房间也不是我的房间,这栋别墅也不是我的,所以,她出现在哪里,跟我都没关系。”
“但是,你刚刚不是在这个房间洗的澡吗?”
卜锦城:……
他将左手中的杯子放下,站起身,长腿跨过茶几,一下子就来到她的面前,而齐飞月坐的沙发是单人款,不能同时坐两人,卜锦城就将她抱起来,自己坐进来,又将她两腿伸开坐到自己的腿上,与他面对着面。
这个姿势,齐飞月完全被他掌控在怀里。
他原以为齐飞月会挣扎,可出乎意外,她很乖,找了个舒服位置窝在他的胸膛,下巴也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还抬起来,一根一根数着他短而黑的头发。